银蟾记(48)

作者:阮郎不归 阅读记录

蒋银蟾道:“长倾,你先回去罢,我和曲师兄有话要说。”

待他去了,曲岩秀搁下茶盅,道:“蟾妹记得我们去年在东京看的《霍女传》么?”

这话说得突然,蒋银蟾愣了愣,不知他是何意,道:“记得,霍女本是宦家小姐,父亲被同僚陷害,抄了家。霍女沦落风尘,伺机接近来吃花酒的五皇子,施展手段,把五皇子迷得神魂颠倒,就替她父亲平了反,纳她做了侧妃。”

曲岩秀道:“我看长倾和霍女颇有神似之处。”

蒋银蟾心中一动,装作不解道:“长倾家里又不曾遭难,哪里像霍女了?”

曲岩秀一哂,道:“岳家树大招风,年轻一辈没有好手,遭难不过是迟早的事。”

蒋银蟾默了默,拿起冰盘里的一颗枇杷,剥着皮,道:“岳家的仇家是不少,日前我们在一座庄上借宿,就遇见两个,奇的是我用无花有寒对付他们,他们使的竟也是本门招式。你说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她目光一斜,紧紧地盯在他脸上,他怔然片刻,眼中流露出莫大的悲哀,道:“蟾妹怀疑是我派的人么?”

蒋银蟾收回眼,道:“怎么会呢,我相信曲师兄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吃完手中的枇杷,擦了擦嘴,起身便走。

地下的古铜狮子香炉袅袅吐烟,黑漆大理石书桌上堆满了各个分舵送来的书信,柳玉镜坐在椅上一封一封地拆看。蒋银蟾走进来,默不作声地坐下,也不吃茶点,锁着两弯眉,忧郁地注视着一盆海棠花。

柳玉镜忍俊不禁,道:“怎么了?三个男人围着你转,还不开心?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艳福,你爹生怕我耽于情爱,毁了前程,看我格外紧。男弟子们私下与我调笑几句,被他知道,便是一顿训斥。”

蒋银蟾双手托着脑袋,道:“人多固然热闹,但各有各的算计,也很麻烦。”

柳玉镜深深看她一眼,道:“长大了,烦恼自然就多了,可是你要明白,机关总有算尽的一日,要想做最后的赢家,还得靠真本事。”

回到熙颐馆,西厢窗外的木香花架上停着几只蝴蝶,蒋银蟾蹑足走近,举扇欲扑,却见窗内原晞坐在桌旁,笑眯眯地看着什么东西。

“你看什么呢?笑的这样。”

原晞听见她的声音,脸上闪过紧张之色,转头对她道:“没什么,我自己写的一幅字。”

蒋银蟾心下起疑:莫非他也有事瞒着我?便跃进房中,道:“想必是写得很好了,我也观摩观摩。”

第四十七章 无情流水多情客(四)

原晞用一张纸盖住画,两只手按在纸上,干笑道:“写得不好,怕污了大小姐的眼,就别看了罢。”

“写得不好,你笑什么?”蒋银蟾愈发觉得有鬼,无数念头涌现出来,眼前的原晞和平时不大一样了,好像即将褪下人皮的妖怪。

原晞见她脸色阴沉,不同往日,不禁诧异。蒋银蟾上前一步,推开他,揭起纸,不是什么暗通款曲的书信,而是一幅少年骑虎图。少年一手扬鞭,神态欢欣,虎额上赫然写着一个蒋字。

蒋银蟾怔了怔,怒火窜上来,把疑心都烧成了灰,抬头一看,原晞已经溜出了门。她命杏月拿来马鞭,不紧不慢地跟在原晞后面,鞭子左一挥,右一甩,在空中发出啪啪的巨响。原晞朝着蓝长老的住处狂奔,路上的教众见这情形,无不震撼,有几个胆大好事又闲的悄悄尾随其后。

原晞远远瞧见岳老爷和岳长倾,眼珠一转,绕过去大叫道:“救命啊,大小姐杀人啦!”

岳老爷打量着他和蒋银蟾,道:“长倾,那少年是谁?”

岳长倾道:“是蒋家妹妹的朋友,叫原晞。”

父子二人说话间,原晞摔了一跤,蒋银蟾咯咯笑道:“跑啊,接着跑,小贼骨头,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原晞爬起来,一边跑,一边挥手道:“岳公子,岳老爷,救我,大小姐要杀我呢!”

岳长倾巴不得蒋银蟾杀了他,但听他开口,也不好置之不理,笑着迎上蒋银蟾,道:“这是怎么了?原公子犯了什么错,惹妹妹大动肝火,要杀他?”

蒋银蟾道:“你别管!”

原晞躲在岳长倾身后,揪住他的衣服,可怜巴巴道:“岳公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岳长倾道:“妹妹与原公子要好,若在气头上伤了他,回头要后悔的。消消气,去我那里吃杯茶罢。”说着伸手拉蒋银蟾的袖。

蒋银蟾侧身避开他的手,对原晞道:“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乖乖跟我回去,少在客人面前丢人现眼。”言毕,一鞭子抽在旁边的石头上,水缸大小的石头碎成数十块,没有一块飞溅出来,力道把控连岳老爷看了都心惊。

原晞脸色惨白,松开岳长倾的衣服,垂着头跟蒋银蟾往回走,心想岳老爷看见小泼妇如此凶悍,应该不会把儿子留下了。

岳老爷望着蒋银蟾的背影,确实生出两分犹豫。这位大小姐飞扬跋扈,无法无天,俨然是绛霄峰上的小魔王,如果儿子留在这里,也会被她欺凌,自己是不忍心的,但是舍不得儿子,套不着狼啊。

父子二人回房坐下,岳老爷呷了口茶,挺起浑圆的肚皮,脸上一派慈爱,道:“长倾,这蒋大小姐的脾气虽然坏了些,但武功着实厉害,你若留在她身边,必然受益良多。你若不愿意,为父也不强求,你怎么想?”

岳长倾眼中放光,笑道:“爹,孩儿正有此意,怕您不同意,不知道怎么开口呢。”

岳老爷高兴道:“好孩子,你也这么想,便再好不过了。”顿了顿,又道:“蒋大小姐若是欺负你,你多忍让些,不是为父不心疼你,男子汉大丈夫要成就一番事业,少不得忍辱负重。”

岳长倾道:“爹,孩儿明白,对蒋家妹妹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岳老爷见他有这等觉悟,欣慰至极,道:“你这孩子向来讨人喜欢,你那些哥哥弟弟都不及你懂事,蒋大小姐再厉害也是个小姑娘,等她爱上你,自然就会对你好了。”

等她爱上我,岳长倾顺着这个开头联想下去,绝世武功,如花美眷,夫复何求?所谓男子汉的尊严,在这庞大的好处面前算什么?屁都不算。

原晞甘为面首,不也是为了这个么?岳长倾是个现实的人,便以为别人抱着和他一样现实的目的。不只是他,连蒋银蟾也是这么想的,男人生来就比女人现实,女人追求虚无缥缈的情爱,男人追求实实在在的权势,多智如原晞,怎么可能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然而明里暗里观察,原晞似乎真就是这么想的。

进了房门,她抓住原晞的背心,将他摁在床沿上抽了两鞭,道:“贼杀才,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造起我的反了!”

原晞屁股上火辣辣的疼,扭过头瞪着她,道:“就许你欺负我,我画幅画都不行,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还敢犟嘴!”蒋银蟾推他上床,蹬了鞋,骑在他身上一通乱抽。

原晞抱着头啊啊叫起来,蒋银蟾听着,不觉怒火渐平,卷起鞭子敲打他的脑袋,道:“你知不知错?”

“知错知错!我不该在画上对大小姐不敬,我一时糊涂,大小姐饶了我罢!”

她冷哼一声,圆润饱满的屁股从他背上挪开,他身子一轻,心里空荡荡的,眼睛从胳膊底下冒出来,向她窥探。蒋银蟾头发蓬乱,盘腿望着雕花的床柱出神,一只套着紫罗袜的脚就在他眼前,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了。

蒋银蟾目光落在他捏弄的手上,接着钻进他幽深的眼睛里,倏地笑了,笑着捶他一拳。

原晞无辜地眨了两下眼,道:“我已认错了,你为什么还打我?”

蒋银蟾道:“小淫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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