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蟾记(75)

作者:阮郎不归 阅读记录

她向曲岩秀辞行,曲岩秀再三叮嘱她路上小心,听得她笑道:“有娘在,怕什么?”

曲岩秀默了默,道:“可惜我身子不好,不能陪你去。”

蒋银蟾道:“你放宽心,好好养着,别总是想这想那的。娘说吴师叔的病就是因为她爱瞎琢磨才好不了的。”

几片乌云埋住太阳,天阴下来,风里有了凉意。蒋银蟾去关窗户,见远处的山头上似有墨龙盘踞,院子里的花草被吹得凌乱,道:“要下大雨了。”

曲岩秀道:“是啊。”

那黑云是积压多年的怨气,时机一到,便要化作雷雨。少顷,云里一闪,一个惊雷,从南到北隆隆滚过,雨脚落地,掀起土腥气。次日,天空湛蓝,马车轧过泥泞的道路,一行人往巴州方向去。

这一路山明水秀,柳玉镜难得清闲,马匹休息吃草时,她便拿着树枝与女儿比划。蒋银蟾的剑与树枝相击,树枝非但不断,轻轻一拨,便将她的剑挡了开去。拆了几招,蒋银蟾感觉像在洪水中使剑,一出手就偏了。

“娘,您这是什么剑法?我怎么从未见过?”

“你没见过的多着呢。”柳玉镜连出十七招,都是精妙绝伦的招数,她慢慢使来,让蒋银蟾看清楚。蒋银蟾记下,上了车默默在心中演练,悟到其中的道理,便与她探讨。虽然境界阅历相差太远,但孩子的想法不受经验的约束,有种天真的灵气,偶尔让柳玉镜耳目一新。

像她这样的高手,再求进步,艰难至极,在别人看来也没有必要,可是柳玉镜从不懈怠。她相信年近四十的自己,依然可以创造传奇。

这日傍晚,众人在一座道观借宿,蒋银蟾和母亲睡一间房,半夜醒来,借着月光,见母亲已坐起身,披上了衣服。窗外一道道身影从屋脊,墙头上落下,穿着打扮各不相同,有男有女,年纪都在三十往上了。

柳玉镜提着剑走出去,暮春的晚风如同情人的手,抚弄她的长发,她微笑着打量众人,手中的剑反光,照在一个身材高大,头顶光秃的壮汉身上,他忙向后跃,呼呼呼连挥三刀,才发现柳玉镜根本没动,甚是尴尬。

柳玉镜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宁大侠,你的刀法精进不少。”

这些人都是七大门派的好手,共有十八个,宁大侠看看他们,壮起胆子,刀尖指着柳玉镜道:“魔头,你的死期到了!”

“大家一起上!”

众人鼓足勇气,拿出看家本领,长剑,单刀,铁锤,钢鞭,各种兵刃齐往柳玉镜身上招呼。柯长老等人从房中出来,加入战斗。蒋银蟾因母亲嘱咐,没有出去,扒着窗户瞬也不瞬地瞧着她。

素掌翻飞,如天女散花,每一朵落在人身上,便是一声惨叫。她的剑光在月华下幻化成千万道,所到之处鲜血喷溅。一人瞧准机会,发出十几枚暗器,他叫仇充,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器高手,这十几枚暗器的角度诡秘,风声尖锐,速度极快,被柳玉镜的剑光一卷,全都打向了别人。

仇充心下惊骇,看见窗户后的蒋银蟾,目光一动,又向柳玉镜发出一把暗器,转身从袖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钢针刺向蒋银蟾。只要柳玉镜阻拦,便躲不过他的下一把暗器。柳玉镜犹豫了一瞬,没有阻拦,倒不是怕他的暗器,而是想考较女儿。

这种考较无疑是有风险的,但柳玉镜的心比寻常母亲狠得多。

针尖刺破窗纸,蒋银蟾人已在窗外,一剑刺穿了仇充的咽喉。柳玉镜说了声好,连杀三人。月亮似不忍再瞧这血腥的场面,躲入彩云后,霎时天地间只有柳玉镜的剑光,杀意凛凛,万夫莫敌。支撑到最后的尚大侠仓皇逃命,月光又亮起来,剑如月光,月光如剑,在他脸畔一晃,他心脏骤缩,浑身僵住了。

扑通一声,他自墙头跌落,柯长老过去看了看,道:“教主,他应该是被吓死了。”

第七十四章 但目送芳尘去(二)

七大门派的十八名好手围攻柳玉镜,无一生还的消息就像风中的花粉,迅速传播开去,在酒肆茶楼,勾栏行院,澡堂武馆,这些江湖中人聚集的地方孕育出千奇百怪的流言。

有人说,柳玉镜已经修炼成魔,饮人血,吸人脑,武功对付不了她,得靠法术。会法术的高人那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能等到魔头恶贯满盈,自有人替天行道。

柳玉镜头上裹着玉色绫帕,穿着秋香色锦衣,和蒋银蟾,施琴鹤,柯长老坐在角落里吃面。说话的人没在意她,她也没在意说话的人,蒋银蟾扑哧扑哧地笑。吃完面,施琴鹤陪她们母女去买衣服,昨日遇袭,敌人放火烧了一辆马车,两人的换洗衣服都没了。

成衣铺的伙计见三人走进来,笑容满面地迎上去,道:“三位买衣服?喜欢什么花色?小店有时兴的潞绸潮绸衣服,做工都是极好的,我拿给你们看看!”

母女俩挑选衣服,施琴鹤坐在椅上吃茶,伙计向他笑道:“公子真是好福气,有这样标致的夫人和小姐。”

施琴鹤比柳玉镜小了十三岁,只因柳玉镜保养得宜,看不太出,伙计便以为他们是夫妻。

施琴鹤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位夫人的丈夫。”

伙计连声道歉,蒋银蟾瞅了施琴鹤一眼,心想原晞遇上这种误会,总是乐得承认,他却急于否认,生怕冒犯娘。原晞为什么不怕冒犯我呢?一是他本领高强,出身皇室,生来自信过人,二是我没有娘厉害。

柳玉镜道:“银蟾,想什么呢?”

蒋银蟾回过神,道:“没什么,就买这几件罢。”

一男一女走进来,男的头戴方巾,穿着旧布道袍,圆滚滚的身子像一只大灯笼,脖子上层层叠叠的肥肉,两片厚嘴唇裹不住牙齿,女的穿着一件紫花布长衫,面容干枯,问有没有便宜点的纱衫。

伙计淡淡道:“您要多便宜的呀?”

女人道:“两百文钱以下的。”

伙计找了两件出来,搁在柜上,道:“就这两件,没别的了。”

女人拿了一件在身上比着,男人把自己塞进一把圈椅里,偷觑着柳玉镜和蒋银蟾。女人转头问他:“郎君,我穿哪件好看?”

男人眼珠子拨到她身上,皱眉道:“都不怎么样。”

女人冷哼一声,道:“你就是舍不得给我买。”说着走到穿衣镜前自己看。

柳玉镜就站在穿衣镜旁边,女人陡然将纱衫一甩,白色粉末扬起,柳玉镜推开蒋银蟾,手中的衣服抛出去,挡住那些粉末的同时挡住了女人的眼睛。她拔剑刺穿女人的胸膛,左脚向后踢飞了男人的匕首,这臃肿不堪的男人动起手来竟很敏捷,蒋银蟾的剑刺入他的脖子,被肥肉夹住,进退不得。

她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松弛的肥肉怎么能有如此劲力?男人左掌拍柳玉镜背心,柳玉镜转过身,与他手掌相抵,他两百多斤重的身子飞出去,将板壁撞出一个大洞。隔壁是卖古玩的,一面墙的瓷器砸得粉碎,男人躺在地上,人皮面具和假牙脱落,口鼻流血。

蒋银蟾道:“娘,您怎么样?”

柳玉镜微蹙的眉头舒展,道:“没事,我们走罢。”

惊恐万状的掌柜伙计哪敢拦他们,望着他们去了,才商议着报官。几个江湖中人闻讯来看热闹,一人诧异道:“啊!这不是肉菩提易大侠吗?谁能把他打成这样?”

成衣铺伙计道:“是个标致的妇人,三十来岁,带着个丫头,说话和和气气的,谁知道这么厉害!”

“莫不是柳玉镜!”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背上暗生凉意。

坐在马车上,蒋银蟾问道:“娘,刚刚那个胖子是什么人?好厉害的内力!”

柳玉镜道:“他姓易,外号肉菩提,是一等一的高手。十年前我见过他,他还没有这么胖。”

蒋银蟾沉吟片刻,道:“娘,我怀疑教中有人泄露您的行踪,也许就是勾结七魄楼的人,甚至吴师叔那封信也可能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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