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明鉴！”

仙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旋即大殿中浩浩荡荡匍匐一片，齐声高呼：

“仙尊明鉴！”

第五十九章 先知

“求仙尊明鉴！”

他们最是意气风发，可他们也最易受人诱导，他们看不出大道凛然之下的虚伪自私，就像吃不出一个表面完好的苹果里边的虫子，他们是仙界最有生机的学童，也可以是最咄咄逼人的一把利刃，明晦上仙看向萧行绛，这把刀借的不可谓不巧妙。

萧行绛并非铁石心肠，仙人也并非不死不灭，后辈们在这里，说不定数万年后的仙尊也在其中，后生实在可畏，但他们现下又太过幼稚。

“先起来。”

萧行绛欲叫他们起来，可没一个起身的，铁了心要和大殿的地面黏连在一起，非等到萧行绛同意不可。

一时间大殿寂静，仿若被定格一般，仙童们跪的整整齐齐，等待着萧行绛的答复。

萧行绛神色不变，只有一句：

“希冀并不等同于现实。”

这不是最终的决定，触怒了意气风发的仙童们，他们纷纷从地上爬起来，终于到了大骂萧行绛优柔寡断的地步，骂骂咧咧地挥着拳，要讨一个公道，这一切自然是明晦上仙一手推起的波澜。

萧行绛没有辩解，事实上他也从未辩解过什么，他们知道晏破舟该死，却鲜少有人见过千年前仙魔大战，六界生灵涂炭，血雨纷飞，没有亲眼见过战争的人最无畏，没有经历过动荡的人最不明白生死不过一须臾。

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逼着萧行绛杀掉自己的私心，他们天生以为萧行绛就应该不偏不倚，惩恶扬善，他不能也不应该有正道之外的私心，仙尊好像本该如此。

正是喧嚣吵闹时，殿外步入个身影，是虞和上仙。

他瞧见殿内面红耳赤的仙童们，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匆匆行礼道：

“仙尊。”

仙童们眼中的虞和上仙比仙尊更平易近人，他们听过虞和上仙处置黄狐的事情，并且将此事作为上仙大道至上的赞歌传颂，眼下见到虞和上仙，便自动让出一条道。

萧行绛耳边的吵闹暂退，得以清净一瞬，却听虞和上仙焦急道：

“魔尊未死，人界惶恐，近几日大小魔物频频越界作乱，引起骚乱，死伤不计其数，不少凡人祭神求仙，不止平民，有十几位帝王也举国大祭，拜仙与神，更甚者以命祭天，以求正道。”

又是正道。

“仙尊，请决定吧。”

“仙尊......”

碎杂的声音又传来，要不是知道虞和上仙真的只是忧心下界，明晦上仙都要以为他是来帮自己推这一把波澜的。

萧行绛还未开口，一阵翅膀扑腾之声响起，只见一堆黑压压的东西扑撞过来，黄褐羽毛的麻雀们自殿门入，叽叽喳喳地落在大殿中为数不多的空位，没有位置了便站在学童们的肩头，本就不宽裕的大殿被铺满了，自千年前仙魔大战后，云殿还从未有过如此盛景。

学童踏破了寒冰，于是他们便接踵而至。

娇小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踏入殿中，先瞧了一圈众人神色，手中抱着她的莲花法器，犹豫半分才怯怯开口：

“启禀仙尊......妖界有异，妖王托我带话给您，魔界动乱，魔物流窜，很多进了妖界，作乱害妖，妖界亦有心怀不轨者，流窜人界，她派妖差缉拿，可人界亦纷乱，有心无力。”

顿了顿，她又小心翼翼地说：

“还有女君说，说人界求神问仙，却给了那些恶鬼空子，鬼怪附在神与仙相上，好多人不知道自己拜的是鬼，养了很多恶鬼，神界已经有神前往下界了，让我来......问问您。”

水华上仙言罢，麻雀们叽叽喳喳，学童们叫喊吵闹：

“仙尊，不要叫神界看笑话！”

“是啊是啊，我们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要我说，仙尊不作为，不若我们自己出征！”他们其中有人如此建议，当即引起一片附和：

“好！我们不是非等仙尊应允不可！”

“各位，我们这就去召集众仙，若守正道、愿与魔尊一战的，一同与我们前往！至于那些贪生怕死的，合该遭人唾弃！”

“杀了晏破舟！”

“诛邪扶正！”

仙童们说干就干，当即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外边去了，可不等第一双白靴踏出殿门时，身后凝冰声四起，他们错愕回头，这须臾大风骤起，方才破碎的冰块重新凝结，瞬间封住了他们的去路。

“放肆！”

萧行绛言语中终于有了些波动，他动了怒。

学生们愤怒又惊诧，虞和上仙也愕然地看向萧行绛，水华上仙抱紧了法器，脚边挤着一堆麻雀，明晦上仙见此情景，面上佯装忧虑，朝前跨一步，挡在众仙童面前，朗声道：

“仙尊，方才恼羞成怒，对我出手也就罢了，难道现在又要对学生们出手？外患未除，仙尊难道要先肃清仙界？！”

他这么一煽风点火，学童们当登时哄闹起来，大骂萧行绛，诸如贪生怕死、虚伪至极一类，萧行绛方才失去了晏破舟的信任，转眼便在推波助澜下遭众人唾弃。

仙童们骂的正起劲，却见萧行绛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姿态让仙童们的声音霎时间低了不少，萧行绛抬步走下时，他们避之如水火，九天之上的仙尊依旧金瞳淡漠，袍摆拂过时仙童们自动让出一条道。

可这只是片刻，群情激奋，有了同伴支持，更是勇气可嘉，便其中不少都把此时认定为他们反抗尊者不作为的最好时机，甚至抛出法法器砸向萧行绛，边砸便骂：

“放我们出去！”

“我们要为正道而战！”

“为正道而死！心甘情愿！”

可他们的法器没有砸到萧行绛，当空便化为齑粉，随着萧行绛的步伐落下。

挺拔如松的仙人淡漠地走出大殿，背后骂声一片，直到寒冰褪去，折青仙尊的身影消失不见，这些谩骂声依旧没有消失。

水华上仙见状，拉了拉虞和上仙的衣袖，小声问：“仙尊会开战么？”

虞和上仙略略思虑，道：

“应当会的，晏破舟虽曾经为仙尊所养育，但仙尊说过，若它为乱六界，仙尊一定会亲手除了他。”

***

扶光静谧，九天之上有仙湖，名为诛邪，湖面终年平静无波，只有在一窄白袍拂过时微微荡漾。

萧行绛一步一涟漪，波纹一圈一圈散开，传到湖水中心，中心当空端坐的两道身影有所察觉，缓缓睁眼，是两双白瞳。

这便是最后两位上仙，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是一对双生子，他们没有名姓，被一同称为“先知”，因其独一份的预言能力被尊为上仙。

“仙尊。”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空旷缥缈的声音在湖面上传荡，弥散开来，这片久无人踏足的水域上静谧不已。

萧行绛微微颔首，两个先知注视着萧行绛，其中一个问：

“仙尊所为何事？”

“仙尊所为魔尊。”另一个当即答道。

诛邪湖水能映出仙人的心声，萧行绛踏上湖面的那一刻起，波痕便把他的心迹带给了两位先知。

方才率先开口的又问：

“仙尊可为正道？”

“仙尊不为正道。”回答的声音与发问的声音同样空旷没有起伏。

萧行绛并不惊诧他们知道一切，他们才是九重天上最清明所在，天道凌驾于九重天上，却不止天道能如此，天命也在六界之上，先知诞生于天命，所以他们能够窥探天命。

但这般的代价就是他们只能窥探天机，若出手便会发现，他们除了预知之外，一点灵力都没有。

萧行绛立于水面，只淡声道：

“战事将近。”

“此战如何？”还是方才那个提问的先知。

这次另一个没有立即接上，此话问出口，他们都陷入沉默，甚至阖上了眼，仿若睡着了一般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