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春草木深 (出版书)(45)

“……这他妈是‘些许’辣椒粉吗?!”

他并没有搭理苏砚,兀自朝着正对着他们的那堵墙走去。

她这才察觉到,这个地窖里不止他们俩,墙上有两条铁链,大概跟她胳膊差不多粗,铁链的另一头栓着一个人,跗骨刑枷。是个男人,这是苏砚唯一能分辨出的信息。他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跪坐在地上,低着头,凌乱长发覆面,衣裳已经不成形,只有几条破布顽强地挂着,血迹斑斑,裸露在外头的身体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皮开肉绽,有些伤口上甚至能隐约看到有蛆虫在蠕爬。

随着应如歌的靠近,那人微微动了下,身上的铁链发出沉沉声响,紧随而至的是他粗重的抽气声,在这空旷地窖里被放得很大。

“苏砚来咯……”应如歌伸出手,狠狠擒住对方的下颚,逼迫着他抬起头,“你不是想见她吗?”

……娄阁?!

苏砚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可她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记忆里那个白衣似雪的少年,眉宇间透着意气风发,笑容清朗,眼眸里仿佛有着脉脉春风;眼前这具枯槁血肉,只余一口气苟延残喘着,甚至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人还是刚经历过炼狱酷刑的鬼……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两道身影重叠起来。

“你怎么不吃了?”应如歌转眸看向桌边脸色微白的苏砚,“不是最喜欢吃玉露团了吗?”

“……呕!”苏砚用最直观最诚实的生理反应做出了回答。

见到这种惨不忍睹的画面,谁还能吃得下啊?她的心可没那么大啊!

“不想吃那就别吃了,我们来聊聊……”他微微蹙眉反复打量起娄阁那张脸,“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是这双眼睛吗?要不要我挖出来送你?”

“…………呕!”苏砚边吐边连连摆手。

太惨了……纵然是已经对娄阁恨之入骨的她都不得不说,真的太惨了……能把一个如玉少年折磨成这样,不愧是应如歌……

“不要吗?那这双手呢?你记得你喜欢手好看的男人……”他微微俯身,轻执着娄阁的手把玩,就好像面前的只是一株稻草人,“砍下来给你吧。”

“不…不用了……我谢谢你全家……”想到那些断臂残肢,她又是一阵恶心。

“你这反应会让娄公子心寒的……”他垂了垂眸,冷睨着娄阁,哼出一记狞笑,“他可是满心期待着你能顾念旧情替他受过呢……”

娄阁的意识显然已经模糊,但在听到了这番话后,本能地翕张着那张干裂唇瓣低喃道:“是苏砚……杀天香的是苏砚……她勾结空漠意图谋反……”

他的声音很嘶哑,像被粗糙砂纸磨过一般,跟苏砚印象中那抹如水般清润的嗓音判若两人。

她脸色倏然一凝,缓步走到娄阁面前,“师兄,这么刺耳的声音被太子听到怕是不太好吧?”

“我还没玩够呢。”应如歌一脸的不以为然,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像是个不想被别人抢走玩具的孩子。

苏砚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

一名护卫冲进了地窖,禀报道:“应大人,太子和端王来了,正朝着地窖来呢。”

“嘁……”闻言,应如歌颇为不耐地嗤了声。

从他的反应看来,他似乎早就料到这两个人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苏砚忽然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他腰间的佩刀,刀柄一挥,一阵火光闪过,待应如歌和那名护卫回过神时,她已经劈开了铁链,劈得很巧妙,是从链子和墙壁的连接处劈开的,若不仔细看就像是娄阁自己挣开的一样。

“你干什么?!”护卫激动地嚷开了,“快来人,劫狱……”

话音未落,苏砚手起刀落,用一种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让他再也说不了话。

很快她便把刀从护卫身上拔了出来,反手刺入娄阁腹间。

一切发生得太快,本就已经神情恍惚的娄阁压根来不及反应,甚至连痛呼都没能溢出就已经咽了气。

她松开了刀柄,随意地从娄阁身上扯了块布条拭去手上的血渍,抬眸看向依旧笑靥如花的应如歌,轻声道:“我玩不起。”

直到这一刻,应如歌的脸色才微微有变。

苏砚向来胆大包天,是个疯起来连自己的命都可以玩的人,这是他认识苏砚至今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会有玩不起的时候。

是因为李无恙?

即便被太子知道她与空漠有关又如何?甚至不需要他出手,她有无数办法逃过东宫的缉拿,仍能若无其事地逍遥于这天地间,但李无恙怕是就没那么容易逃开了。

第50章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4)

李无恙是以一种“佛来斩佛,魔来斩魔”的架势冲进地窖的。

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心头一跳,血……很多血……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苏砚瘫坐在墙边,脸色微微白,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但似乎是吓傻了,眼眸里盈满了惶恐。

他快步冲到她跟前,蹲下身,边查看边追问,“有没有受伤?”

“……”苏砚唇瓣微颤,翕张了许久都没能挤出话音,看起来仍是惊魂未定。

见状,李无恙猝然抬眸朝着伫立在她身旁的那道身影看去。

早就听闻新上任的监察御史手段狠厉,最擅长的便是动用私刑,如今看来传闻不假,只是李无恙没想到让满朝文武谈之色变的应如歌居然长了那么一张无害的脸,他眉宇间透着几分不悦,就好像是丢失了玩具一般的不悦,而他的玩具……

李无恙瞟了眼一旁的娄阁,若不是事先便知道他压根不敢相信那居然是娄阁。

他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很难想象他遭受过怎样的折磨,仅仅只是看着便觉得不堪忍受但求一死,而娄阁也的确这么做了。不断有鲜血从他腹间涌出,插在他腹间的那把刀上有官印,显然是应如歌的,他握着刀柄的手格外用力,指节甚至已经扭曲。

“怎么回事?”太子张了张唇,打破沉默,询问起情况。

“审得好好的,他不知怎么的就狂性大发挣开铁链抢了我的刀。”应如歌叹了声,语气遗憾。

太子微微蹙眉,打量了他片刻后,继续问:“那可有审出什么?”

“有哦有哦……”他邀功似的直点头,“他确实是替空漠办事,空漠察觉到天香是眼线了,所以交代他把人杀了,也证实了空万里那边确有谋反之心。”

“只有这些?”

“嗯?”应如歌不明就里地歪过头,“还应该有什么?”

“你……”太子沉了沉气,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询问,“那你把端王的人抓来做什么?”

“这是端王的人吗?”他垂眸看了眼苏砚,一脸无辜,“我听闻她是殿下的故人,所以邀她前来一叙。”

“我的故人?!”太子的话音因为诧异而上扬。

“苏策之女苏砚,殿下可认得?”

这话让苏砚轻震了下,但她隐藏得很好,没有让身旁的李无恙察觉到分毫。

她与李寓的儿时交情,严格说来并不比李无恙浅。

那会李寓对她而言就像大哥哥般,比他们懂得都多,处事也很沉着冷静,又是郑湘的心上人,郑湘每回粘着他总会拉着苏砚一块,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要比李无恙还要久,对他的了解也比对李无恙还要深。

但是时隔那么多年了,没有人是不会变的,至少她儿时认得的那个李寓是断然不会和李无恙抢储君之位的。

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寓又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冒然相认对她而言并非好事,所以当日在香盈院她宁可躲起来,免得节外生枝。然而,她相信应如歌不会害她,或者说害了她对他而言只有弊没有利,既然他敢在太子面前暴露她的身份,那便意味着他有把握——李寓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不会拿她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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