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苟命实录(120)
可……唯有一点,他如今能问心无愧——
对于柳殊而言,他的情意不假。
既如此,那凭什么是他该退让?
殿外,林顺放轻了呼吸,默默候在门口。
除夕宫宴的时辰已经到了,可他回忆起片刻前陛下的状态,仍是有几分后怕,踌躇了会儿,正打算硬着头皮进去请,结果下一刻,殿门竟从里面打开了。
皇帝一席玄色常服,衣袍上的暗纹在月光下隐隐发光,他的面色依旧冷淡,但比之方才林顺所瞧见的模样,已经算是温和多了。
短靴碾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停至他跟前,伴随而来的,是闻初尧平静无波的声音,“走吧。”
冷津津的,瞬间就叫林顺回了神,见状,赶忙跟着往宫宴去。
除夕夜,沿途皆有宫灯照明,醒目的红色点缀,伴着烟火,瞬间便点燃了整座皇宫。
烟花冲向漆黑的夜空,如同一道闪电,“唰”的一下,不过转瞬便噼里啪啦地炸开,天刚刚擦黑,洛城内外全然已经被比昨日更高涨的欢愉氛围所笼罩。
柳淮序拿着一把剪刀从屋内出来,柳殊跟月荫一道,手里捧着些红彤彤的纸张,几人聚坐一处,打算剪些窗花出来贴上。
一晃许多年,她都再未做过这事儿了。
烛火掩映,男人的眉眼也被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本就温和的人,此刻瞧着更添几丝柔软。
剪刀在柳淮序的指尖轻盈旋转,不过须臾,一朵菱形花蕊状的窗花便在他手中绽放。
“你看——”他摊开手掌。
红色的花样,与男子白皙修长的指节相互交叠,落于柳殊眼底,颇有几分乍眼。
“还是你手巧。”她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每次我剪这玩意儿都是只能剪出那种最简单的花样。”
“这种花,搁我手里……怕是只能勉强剩个四瓣。”
“无妨。”柳淮序示意她伸手接着,自个儿则顺手拿起另一张崭新的红纸,“这种东西在心意不在技巧,有心便可。”
“再说了,过节呢。”他的声调带上几丝渐渐外露的宠溺,“还能真叫你剪一晚上,直到剪出个像样的才能歇息不成?”
对方话里的语气,说话的姿态仍旧与过去别无二致,甚至比起过往,如今无形中更积淀了几分历经千帆的沉稳与平和。
但……唯有那份情意,始终未变。
犹如绵密温和的春风,轻轻拂面,并不会叫人觉得突兀,只会在其拂
至脸颊时,细细品味这份温暖。
这份……曾经长久地照亮过她的温暖。
窗外,一盏盏明灯慢悠悠地漂浮上夜空,点缀于夜幕之上,恰如繁星,散发出一簇又一簇暖橙色的光晕,将整个洛城衬得更加祥和动人。
眼前,柳淮序的眉眼渐渐清晰,于这片光亮中,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
如玉的五指微微按压着纸张,三下五除二折出个柳殊不曾见过的复杂图案,见她只是垂着眸子不语,片刻后,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把东西放到了桌案上。
柳淮序的目光闪烁了下,渐渐移到了一旁的茶水上,在这几息的沉默中,他没有喝茶,只是瞧着手中的茶水,也兀自低垂着眼,黑色的睫毛覆下,眼底的那些波澜也随之一道掩盖。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释然一般,再度开了口,“……怎么不说话?”
勉强着扬起唇角,问道:“还是说…是猜到我什么意思了,所以干脆来拒绝我?”
对面人的目光聚焦于她,明明是克制到极点,柳殊却无端觉得像是又被烫了一下。
即便是冬日的冷意,也依旧无法驱散,到最后,她近乎是有些狼狈地躲开了这道视线,“…对不起。”
“时事境迁,我发现…我的心……”
早已经不似从前了。
它会动摇,会有波澜,会伤心沮丧,会欣喜欢笑,诸如此类种种,却与眼前的人半点干系也无了。
一如现在,她早就很少再去想起那段幼时的时光。
柳淮序是何等地了解她,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句未尽之语。
然而,他也仅仅是顿了下,“妘妘,如果我说……”
“我这次来找你,只是…”想看看你。
罢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会信。
心中百转千回,临开口的话也不自觉地拐了个弯儿,“只是…想告诉你。”
“无论是先前还是当下,我的承诺依旧作数。”
或许,他来的有些晚了。
权衡利弊之后,躲避风头之后,剩下的,本就是迟来的缘分。
或许更早一些的时候,他捕捉到的那只蝴蝶,就随着风一道飞走了。
可……
他只是……
有那么一点不甘心而已。
第90章 跑路第一百零九天
沉默蔓延, 气氛一时间有几分停滞不前,窗外的喧嚣声丝丝缕缕地透入进屋,甚至隐隐有几分要盖过屋内的迹象。
街上的点点红灯依次亮起, 朦胧的灯光, 在窗纱的遮挡下晕成一团, 除夕夜,整个洛城一片欢腾。
柳淮序盯着手中的茶, 久未得到回答, 心下不由得更微微叹了口气, 但面上只是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 茶香袅袅,氤氲水汽中, 他的神情有那么一刹那的不自然。
像是心底积压已久的急切,在这一刻迫不及待地冲破禁锢浮现出来, 也更像是, 鱼脱离水后的惯性翻滚。
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妘妘。”他的目光闪烁几息, 最终归于平静, “至少,让我陪你过完这次的除夕吧?”
年节将至,若是柳殊孤身一人在这儿,就算身边有个贴心的人伺候着, 他也是不安心的。
如小一些的时候一般, 需得亲自看着,亲自确认, 方才能释然。
这句话也更像是一块儿突如其来的石子, 砸进水面。
层层余波,停滞的气氛也不由得地稍稍流动。
“我刚来洛城, 很多地方……都不熟悉。”柳殊顿了下,这才接过话茬,抬眼望了过来,“新年,大概是会更漂亮些。”
她的声音轻了些,“…一起看吧?”
犹如那次于花卉间遥遥相望时,抬眼再次望来,以一种柳淮序熟悉的姿态,笑着问他。
视线所及,柳殊笑颜依旧,记忆中的轮廓,在他时隔三年,鼓足勇气后,得到了一次近距离凝视的机会。
曾经他以为,那是一切美好的开端。
不知怎的,脑海中朦胧的印象竟在此时渐渐变的更加清晰,柳淮序所私藏着的一切场景,似乎在此刻得以慢了下来。
留在心底的诸多记忆碎片,渐渐重合在了一起,最终,消融于微末的寒风间。
缄默少顷,他轻勾下唇,“当然。”
这一次,望向她的眼神,格外平静。
哪怕……
这平静之后,是再也无法被发现的沉默汹涌。
……
时值冬末,寒风更猖狂了些。
隔了些日子,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空再度下起雪来,冬季回寒,末梢总是格外冷,飞扬的雪花落在肩头,竟也像是透过衣物的阻隔,直直将冷气传递了一般,冻得人一个激灵。
若是堆积在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时,就更是冰凉一片。
萧寒江正倚靠着树,下一刻,一声短而沉闷的声响后,猝不及防地被雪团砸了下。
自从追查到虞夕月的踪迹,他就亲自过来了,谁料她竟七拐八拐地,不知疲倦跑了许多个地方,每每总是稍稍落脚,翌日便又立刻换个地方。
如今这座村庄,距离洛城小几十里地,也是她安顿的不知第几个地点了。
萧寒江不想逼迫她太紧,因此也一直算是耐心,他知晓对方仍在为慈宁宫做事,故而也不想把事情弄的太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