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208)

四人同桌吃饭,崔云铃知道这两个四五十岁上下的妇人是小师姨家里的下人,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失礼之处。

“小师姨,正月初一勇毅学宫要去城外拜宫祭天,您去吗?”

“拜宫?”自认对朔州周围也有些了解的孟月池有些困惑,“什么宫?”

“明宗去后,依照她遗命,尸骨运来了朔北焚烧成灰,洒在了朔州城外几十里的地缝中,仁宗不忍明宗孤单,也照做了,此事虽然极少与人知晓,可朔州百姓都说两位先帝是以己身镇压魔物,给她们起了一座庙,叫明仁宫。”

孟月池夹了一块肉的筷子顿了顿。

“去。”

崔云铃吃饱喝足,拿着孟月池做回礼的果脯走了,孟月池抚着肚子在屋里转圈。

“刘嬷嬷,她们叫我师姨,我应该称她们是外甥才对吧?怎么让我叫师侄呢?”

刘嬷嬷将洗好的苹果切成片,闷声说:

“姑娘,同姓为侄,要是叫外甥就远了。”

“哦。”

孟月池点点头:“果然还是应该出门走走的,在书院里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会了,什么都懂了,出来转一圈才知道这世上有趣的事儿可太多了,我懂的太少了。”

勇毅学宫学子们出城拜宫那日竟然要早上三更天就出发,尽管早听崔云铃说要徒步走三十多里路再走回来,孟月池也着实被勇毅学宫学子们的坚毅吓了一跳。

北风吹在脸上真的如刀割一般,这些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学子将布巾蒙在脸上,没有丝毫退却之意。

下过雪的路并不好走,不过一个时辰,靴子就有些湿了,那些学子们每日顶风长跑,似乎都习惯了路况艰难,就算有人在黑暗中不小心滑倒,也是立即爬起来跟上。

孟月池执意要跟他们同进退,抹黑走了一个半时辰,脚步就有些轻飘了。

她这些年里也每日晨

练,息猛女还在的时候,也教了她些摔打功夫,跟庐陵书院的学子们比起来,她无论骑马还是驾车都是上佳,可庐陵书院没有教她怎么能疾行赶路而不疲惫。

好累。

“姑娘,上车歇歇吧。”

刘嬷嬷不放心自家姑娘,一直驾车跟在边上,车上顺便还装了勇毅学宫祭祀用的些礼器贡品。

孟月池摇头。

她既然想要寻路、开路,自然也要能把别人能走的路走下来才行。

将近三个时辰,当孟月池终于听见了有人说“到了”的时候,天边已经亮了起来。

“明仁宫”并不富丽堂皇,甚至比不上朔州城里的骑鹅娘娘庙。

可是想到朔州百姓自发在城外数十里建起这样的一座祭拜之地,孟月池觉得这已经足够好看了。

金光渐染,“明仁宫”上的积雪重重,被初升的金乌振翅之辉镀成了金色。

远处,近处,所有的雪都在这样的光中变成了世间无处可再寻的披帛。

接天连地。

天光破云来,扯碎晨霞落雪绢。

看着这令人呼吸停滞的一幕,孟月池忽然笑了。

这座“宫殿”到底建得如何,明宗不在乎,仁宗也不在乎,她们的一生波澜重起,风云跌宕,最后却归葬于深涧,可见是全然不在意自己的死后之事,又何况一处小小的祭祀之地?

只不过,在她们离去数十年后,仍有年轻一辈披星戴月而来,沐晨光而拜,谢她们之过往,承她们之前路,想来,这比什么三牲九鼎都让她们高兴。

一口白色的气从口中喷出,也被霞光照亮,孟月池笑得很是开怀。

“姑娘是想到了什么事,竟这般开心?”

孟月池眨眨眼,抬头指着天上。

“刘嬷嬷你看,那朵云好像探出来的小猫脑袋。”

刘桂子抬头看过去,又看向自家姑娘。

她家姑娘身子一软,仰头就往后倒去,被她险险接住了。

“明年,我定能,走一个来回。”

少女脸颊泛红,双眼异常明亮,还在发着壮志,刘桂子一摸她的额头,滚烫。

“累着了,冻着了。”跟勇毅学宫学子们一起来的还有骑鹅娘娘庙的主祭武镇北,她是武守北的姐姐,却和武守北生得一点都不像,脸颊圆和,细眉柔目,看着就是极亲切的人。

远在庐陵的武守北虽然长相明丽举止随性,却会哄着小姑娘多吃饭多跑动,少吃药,还有哄人吃药的糖豆子。

这位温和柔婉的武镇北武主祭却是菩萨面罗刹心,药熬的苦,针下得狠。

实在是一位能身体力行让人害怕生病的猛大夫。

孟月池喝了五天的药,苦不堪言,每次喝药之前都要直着眼睛叹一句“人不可貌相”,再以慷慨赴死之态将药喝下去。

等她终于身康体健,她又去寻了崔云铃说自己要在勇毅学宫的蒙学教课。

勇毅学宫的夫子明面上

是朝廷指派,孟月池身无功名,自然是教不了的,但是勇毅学宫的蒙学是薛重岁从繁京回了朔州之后开的,她身为薛重岁的徒弟,又是庐陵书院四年的科首,自然就有了可运作的余地。

二月二,龙抬头,孟月池成了勇毅学宫蒙学的“孟夫子”。

这一教就是一年。

这一年里她除了教书就是苦练筋骨,总算在第二年的大年初一成功地从明仁宫到朔州城走了个来回。

翻过年来的春天,天晴如碧

——中原大旱。

四月,朝中下令今年田赋不免。

五月,青州、兖州等地民乱暴起。

九月,卢龙将军江左益平定民乱,却在青州等地据守,不肯退兵。

十一月,在卢龙将军第七次向陛下请旨要做六州节度之时,在繁京的陛下似乎终于明白,如果她不能满足这位据守一方的将军,他便会挥师攻打繁京,陛下坐不住了。

十一月初六,一个高壮的妇人驾着马车,驶入了并州的晋阳城。

“朔北来使?”

“正是,学生孟月池,奉恩师薛重岁薛大家之命,来助林大人一臂之力。”

并州都督林珫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

“本官怎么不知道本官有什么要庐陵明月孟娘子相助的?”

庐陵明月,是孟月池离开庐陵书院之后被渐渐叫开的称呼,林珫虽然提督并州,其妻苏氏却是女旧臣之后,只这一个称呼,就能看出他与江南、与庐陵是有消息往来的。

此时的孟月池很庆幸自己有那一份耳慢语迟的毛病,能让她顶着这么一个令人尴尬的绰号,仿若无事一般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出去。

“陛下密令林都督出兵定州,防范卢龙将军,都督左右为难,学生正是来助都督下定决心。”

闻言,林珫的眉头皱了起来。

片刻后,他没有问孟月池是如何知道此事,而是直言道:

“江左益号称拥兵十数万,我区区三万并州军,就算南下定州,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没说的是,陛下让他出兵,却只给了他一道密令,若他调兵之后江左益真的反了,以陛下之性,说不得会把逼反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

“孟娘子,你打算如何助我?”

十七岁的孟月池身量渐成,和北地其他女子仿佛,只是更瘦些,她面色平和,眸光幽深,有远超年纪的淡定安然之态,让林珫说话的语气比刚刚缓了些许。

“林都督放心,您出兵之后,卢龙将军定会退兵请罪。”

说完,身穿裘衣的女子从淡粉色的袖中掏出了一枚印鉴。

让人将东西呈到眼前,林珫细看一番,脸色大变。

“你为何会有江左益的私印?”

“青州、兖州两处民乱皆因世家横征暴敛而起,为首者刘龚攻破世家所在之地却不曾分粮给百姓,内讧之中,刘龚被人打死,他的两个弟弟却逃脱。卢龙将军南下平叛顺遂正是得了刘龚的弟弟襄助,可惜,卢龙将军也是出尔反尔之人,要拿刘家两兄弟的人头显功,刘龚的弟弟见他要杀了自己兄弟二人,先下手烧了刘龚之前屯粮的粮仓。没有粮食,却要守六州之地,江左益命亲信南下借粮,路过泗水,消息为学生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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