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236)

她想来日的天下,提起米氏女儿,不再是被明宗褫夺诰命的笑话,也不再是交官隐退的“叛徒”或“识时务之人”。

要么是立国之臂膀,要么是枭雄之从徒,总好过如今。

“孟大人,您如今在平卢所做,来日……”

“本官在平卢所做之事,只是安民。”

一跪一站,年岁上只差了些许的两个女子却各有其势。

有人如风,有人如峰。

“米娘子,平卢上下,以实干为先,比起浮夸于势,本官更喜欢落实于事。”

米倾寒微微抬头,终于看清了孟月池的模样。

她为恩师守孝,穿着一身素缟,周身上下唯有腰间的金印是二色之物,如她自己所说,她的面色确实有些狼狈和憔悴,可她的眼眸却像是深深的潭。

米倾寒又低下了头。

她本以为自己的大胆之言能让孟月池对自己感兴趣,看来还是低估了这位素手阎罗的城府。

双手捧着的折子被她反手拿住,撕成了两半。

“孟大人说的极是,是学生我见象州兵祸又起,担心伤及端阳,想要带家中上下投奔平卢,一时心切失礼,多谢大人海涵。”

“米娘子想要带着族人北迁到平卢,本官自然欢喜,正好本官也有些书要从庐陵运去平卢的清潭书院,会从庐陵当地募集护卫,米娘子若是怕路上没有照应,自可结伴同行。”

“谢大人。”

看着米倾寒离开的背影,从偏室出来的武守北长出一口气:

“这米家卖来卖去,卖了这么多年,终于把你当成了新买家。”

孟月池闻言笑了:

“米家女子大概生来就学会了‘审时度势’,却不知这世上有个词叫‘趋炎附势’,可实在不是什么好词儿。”

至于用不用米氏,此事孟月池并不放在心上,平卢人才选用自有章程,要是米倾寒真的有本事,正好让她拿来给平卢添砖加瓦。

不过这事儿给孟月池提了个醒。

送别了远去朔北的武守北,她找到了如今庐陵书院的几位夫子。

“身有长才,科举上差了一些的,又或者无心做官的……月池,你要这样的人?”

孟月池点头,对着教过自己的夫子,她都格外尊敬。

“平卢地处遥远,繁华远比不上此地,可如今情势,江南怕是要生些乱子,庐陵书院盛名在外,旁人自然不敢为难,学业已了结的师妹师弟们总得想想自己的前程,平卢虽然没有什么好吃好喝能拿出来,总能让她们端个太平碗筷。”

几位夫子互相看了看,没有立时说话。

元南斗轻叹了一声:“太平,这二字如今何止千金之贵?月池,你这番话实在是说得我们这些夫子无地自容,从前你在平卢艰难,书院未曾为你做过什么,现下反倒要让你操心旁人的生计了。”

她起身,对孟月池弯腰行礼。

“此事交给我们这些夫子,这几日就去张罗,务必选些踏实肯吃苦的人给你。”

继任薛重岁出任山长的元南斗也是个妙人,说话的时候好像要从一群牛犊子里选了最壮实的送去平卢。

说完了这件公事,孟月池还有一件私事。

“元夫子,您可知道什么人能去象州打探消息。”

“象州?”元南斗眉头微皱,她也不问自己这学生找这样的人是干什么,手往袖子里一揣,她说,“那还是得找些游侠儿,许以重利,今日倒是有一人,在鹤洲桥上拜祭了山长,听闻他身手极佳,只是为人有些率性,他来了庐陵多半住在闻莺坊。”

闻莺坊是柳朝姝沿着鹤洲对岸置下的产业,她当年离开之后就将闻莺坊交给了庐陵书院代管。

对于孟月池来说,这是她自家地盘,寻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巧的是,这人也不是什么陌生人。

时隔几年,孟月池再次见到了那位胡子拉碴的剑客柳生尘。

“柳壮士,平卢一别,也有数载。”

柳生尘就有些窘迫了,他原本在洪州与人斗剑,听闻薛山长快不行了就匆匆南下,结果一不小心花光了钱。

闻莺坊的如意酒楼跟他说东家要见他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债主居然是故人。

万里他乡遇故知,故知成了我债主。

要不是胡子够长,他都想抬手遮脸了。

“要去象州寻人,这不难,只是……”

“柳壮士放心,我已经画了他的像。”

看着画轴上容颜俊逸非凡的男子,柳生尘又看了孟月池一眼。

“寻得了此人,我将他送去何处?”

“随他想去何处,只求柳壮士保他安然。”

柳生尘点点头,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连刚刚的尴尬都忘了。

孟月池将桌上的匣子推到他面前:“一路艰难,我将铜板、银钱和金子都备了些,任凭柳壮士取用。”

看着一下子的钱,柳生尘忽然一笑:“我都忘了,如今的孟娘子可不像从前那般粟饭掺水又一碗。”

他收钱也收得坦然。

反正也剩不进自己兜里。

……

就在孟月池在庐陵到处薅人的时候,哗变的武宁戍卒在屠勋的带领下一路向北行至江边,却看见对岸重兵把守,严阵以待。

他们一路行来,犹如发自山间的溪水,渐渐与其他想要趁机回家的江北戍卒们合流一处,此时已经有了数千人之众。

江南豪族们以为这些哗变的兵勇会趁机东进往江南一带劫掠,所以纷纷北逃,却没想到他们在最初只是一群想要归家的人罢了,一路向北,在鄂州度过大江,再往东就是他们的故乡武宁。

他们给自己选的路是回家的。

听闻他们在鄂州就要度过长江却受阻的时候,孟月池对天长叹。

陛下想他们能在东边过江,正好让江南豪族们担惊受怕,却在鄂州及其以西的江北部下重兵,想要拱卫繁京。

私心,若各家能少几分私心,此事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大人,不必担心,那些戍卒到底还是沿江东进……”

“可他们不会再信朝廷,他们不信朝廷会让他们回乡之后安稳度日。”

刀斧悬于头顶,手中又有兵卒可用。

屠勋必反。

“让所有人收拾行囊,即刻北上,趁着这些戍卒还没回到武宁,咱们先回平卢。”

“是。”

第二日一早,孟月池就整备车马准备上路,她来时带了五个护卫,十几匹马,走的时候浩浩荡荡三十多辆车,光是愿意跟着她去平卢的庐陵书院学子就有四十七人,还有几辆车里装的是薛重岁给清潭书院的书。

快要出城的时候,米氏的车队匆匆赶来,又有二十几辆马车。

“我提前传信给了息将军,她会在江州接应咱们。”

雇佣的几十名镖师负责将她们送到江州就可折返。

晨间的庐陵城像是被甘江的水蒸在的云气之中,孟月池骑在马上正要当先出城,却被人拦住了。

一身破烂之人匍匐在马的前面,直勾勾看着她痴痴发笑。

几个护卫连忙下马要将人拖开,孟月池却叫住了他们。

“大人?”

孟月池自己下马,走到了那人的跟前。

“嘿嘿嘿!热乎乎的!”状若乞丐的人抱

住了她的腿,听见沙哑的声音人们才分辨出此人竟然是个年轻的男子。

用一只手撑着地,他举着另一只手,似乎想把什么给孟月池看。

孟月池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陆寒城?陆郎君?”

听到孟月池叫出此人名字,后面的车马上不少人都探出了头。

闻名天下的陆状元,引得繁京震动的玉面陆郎,怎么可能是面前的这个疯子?

被人叫了名字的陆寒城毫无反应,他只是想把手里的东西给面前这人看。

热乎乎的,他手里有东西热乎乎的呢!

武云缨从马上下来,想要给他诊脉,他却怎么都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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