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梦(9)

他端详傅立群,不知过了多久,交谈声打破了病房中的安静。

“是余皓同学吗?”

余皓从回忆里抬头,一个身穿休闲亚麻西装的男生拖着旅行箱径自进来。

男生戴了眼镜,五官俊朗清秀,嘴唇温润,头发浓密且有点卷,带着平易近人的书卷气。他的亚麻西服外套敞着扣,戴着条围巾,搓了几下手,把手搓热了,上前拍了拍余皓的手背。

“陈烨凯。”那男生自我介绍道,“你的班主任,你叫我师兄就行,我读研究生刚毕业。”

余皓点点头,他不大会应付这种一对一的自我介绍场面,陈烨凯却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朝傅立群说:“我带你们体育一班和余皓同学的心理一班。”

傅立群忙起身与陈烨凯握手,叫他陈老师。陈烨凯拿来椅子坐下,看看傅立群,再看余皓,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你俩颜值在各自班上排什么级别?”

余皓:“……”

傅立群笑道:“中等偏上吧。”

“那太好了。”陈烨凯如释重负道,“应该有不少比我帅的,不用总被围观调戏了。”

余皓哭笑不得,傅立群拍拍陈烨凯肩膀,说:“相信我,陈老师,你还是会被女生们调戏的,喏……”说着示意陈烨凯看,倚在门口,拿手机偷拍陈烨凯的护士妹妹马上转身走了。

陈烨凯强忍着尴尬不转头,一脸无奈,傅立群忍不住大笑,陈烨凯确实长得很帅,有明星相。他又笑着看余皓,说:“生活总是会优待长得好看的人,其实我一点也没想到。”

“我长得好看么?”余皓答道,“不觉得。”

陈烨凯端详余皓,说:“你就是太瘦了,得吃多点。”

余皓说:“吃不起,太穷了。”

“中午吃的什么?”

余皓答道:“火锅。”

陈烨凯说:“还想待会儿带你吃去呢。”

余皓吃了两百块钱,把剩下的最后一点生活费花光了。

“想聊天就聊聊吧。”陈烨凯说,“别老堵心里,这事儿我小时候也做过。”

余皓有点意外,陈烨凯看起来还挺开朗。

“我没有偷东西。”余皓突然说。

陈烨凯端详余皓,而后仿佛下定决心,说:“我相信你。”

余皓听到这话时彻底震惊了,自打这件事发生后,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我相信你”,辅导员也好,警察也罢,给他的回答都是“不要着急,一定会查出真相的”,从来没人给过肯定的答复,全怕把话说早了自己背锅。

“为什么?”余皓反而问道。

“办你这案子的民警说的。”陈烨凯打开微信,开外放,按了一段语音。

“小孩在说谎,见过太多次了……关键这没证据,也不好给家长说什么……不能因为人家穷就冤枉他偷东西……”

语音播完,陈烨凯解释道:“办案的民警碰到过的人很多,从眼神里就可以看出来,只是那小孩儿太精了,怎么想办法问,都抓不到漏洞。”说着又朝傅立群道:“他去给小孩子当家教,那小孩把她爸的手表放在余皓包里,冤枉了他。”

“太过了吧。”傅立群从两人的对话里知道了个大概,说,“为什么这么做?”

陈烨凯摊手,说:“现在得想办法找到证据。”

余皓说:“不会有证据的,除非她自己承认。”

陈烨凯想了想,答道:“不一定。”

余皓说:“初中那次也是这样。”

陈烨凯十分意外,他还没看过余皓的档案,辅导员薛隆也并未告诉他个中缘由。

“可以说说么?”

余皓想了想,说:“其实那人,还是我挺好一哥们儿。”

初二下学期,班上转学来了个挺有钱的男生,外号花轮,老爸在山西做煤生意,钱多得快要拿来点烟。常常呼朋引伴带朋友出去玩,每次玩都是他付账,周六日出去一趟,中华都论条买,未成年就有车开,和市局关系好,也没被查。

花轮包养了不少所谓“有用”的人,正如语文课本上的“孟尝君三千食客”,大伙儿或帮他抄作业,或考试帮他作弊,或帮他当“马仔”带课本,打扫课桌,替值日等等……大家都实现了自我价值,分工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余皓从幼儿园开始就感受到了鲜明的阶级差距,到初中时既自卑又敏感,自然不愿加入那男生的团体,成为食客的一员。但他有个关系很好的哥们儿,工薪家庭,从花轮处学到了许多,终日与他混在一起,三不五时找花轮借钱,动辄两三百,多的话一次能有上千。

后来,那煤老板的煤矿摊上点事,自省之余将儿子耳提面命地训了一顿,克扣掉大半零花,从此花轮风光不再,包养的食客也就此作鸟兽散。然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余皓那哥们儿发现提款机关了,一时难免心里有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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