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一上来,我便偷偷地跟着温雅出了城。
好在此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不然我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山坡上阴森森的,温雅在一块墓碑前停了下来。
他鼻子灵,我不敢离他太近,是以无法看清墓碑上的字。
我猜他祭拜的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他点燃了白烛,毕恭毕敬地上了香,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纸钱,慢慢地烧着。
做完这些后,他拍开了一坛酒的泥封,整整一坛酒,被他倒进了泥土里。
这个墓碑的主人生前一定很爱喝酒,以这种方式灌酒喝的,通常又都是男人,这个人会是谁呢?
温雅已拍开了第二坛酒。
第三坛酒,温雅仰头,灌进了自己嘴里。
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怎么他也用这种喝法!鬼附身了不成?温雅在我见了鬼的目光中,狠狠地咳了几下,随后又举起酒坛,开始灌酒。
他一次比一次灌得多,我觉得不对了。
在他开第四坛酒之前,我扑了上去:“不要再喝了!”
“砰!”温雅手一滑,第四坛酒在我脚边炸开。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我刚才看他——活见鬼。“你怎么来了?”
我望着满地的碎片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温雅愣愣地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道:“也许这就是天意。”
我不明白他的话,可当我看清了墓碑上的字后,我也愣了,比他愣得还厉害。明明月亮才挂上树枝,却好像电闪雷鸣间,一道霹雳打在我脑门上。
风仁,这真是个熟悉的名字。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爹他埋在这里,他是十恶不赦的奸相,死有余辜,谁敢替他收尸?我恍惚地问道:“是他?”
温雅点头:“是。”
我冷笑道:“温雅,你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给风仁立碑烧纸钱,一旦被人告发,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这个碑,”温雅梗了一梗,“是我父亲立的。”
云淡风轻,温昀和风仁,这两人倒是不错的朋友。我语气尖酸:“你爹并没有叫你来给你的风伯伯烧纸。”
温雅道:“我来是因为……”
我凉凉道:“我就问你一件事,我本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我想问你,你帮着叶九天给我洗清冤屈,不惜和太后东方非作对,究竟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我是风仁的女儿?”
他急切道:“我不是你想得那样!”
“那我换个问法。如果我不是风仁的女儿,你还会不会多看我一眼?”没办法,我这个人的毛病就是说话直接,我不像有些人,肠子里弯弯绕绕的,不知打了多少结。见温雅不回话,我更觉得心底涌上一股凉意。
我朝着那堆纸钱重重地踢了一脚,顿时,一片片白色的纸像雪花一样在空中飞舞,我若是淑华,我临死前也会嘲笑一番的,自以为魅力无边,其实人家只不过是看在风仁的份上才拉我一把。
他不是真的爱我,不是。
温雅扯着我的肩膀不让我再踢:“你不要乱想,我说过会娶你就一定会娶你的。”
这句话听来太讽刺。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投错了胎!”我不顾温雅的劝阻,一脚踢倒了烛台。仿若回应我的话,苍白的蜡烛掉进酒渍里,迸出一串奇异的火苗。
“清闲,你别这样!”温雅用力抱着我,不让我再踢下去。他很聪明地没有叫我风采,不然我会给他一耳光。
我挣扎着咒骂道:“活着的时候,让我娘伤心,就他妈的知道写什么小叶体勾引女人,生了女儿放着烂掉了也不管,想着怎么升官发财……皇上不砍你砍谁?砍的就是你!……现在好了,连死了都阴魂不散,做你的女儿真是倒了十八辈子血霉!”
骂着骂着,我骂不下去了。
这个人再怎么荒唐,还是我爹。就算我万般不情愿,这依旧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给过我糖吃,也抱过我,我恨他,却悄悄躲在姨娘身后看他……
温雅抱着我不肯放开,我红着眼对他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死缠烂打的,就算你爹和他关系好到了把自己的孩子指腹为婚的程度,被指给你的也是我姐姐绝不是庶出的我,你不用对我负什么责任!”
他捧起我的脸道:“可我会对你死缠烂打的,你放了我我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答应了要嫁给我!”
我不假思索道:“答应了的事情也可以反悔的。”
“我对你好,是因为你父亲,我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这是两回事。我可以对千千万万个女人好,但我不能娶她们!”
他明媚的眼睛看着我,我再也说不出讽刺的话来。
我向来是牙尖嘴利的人,当我说不出话的时候,我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