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映桃花(295)

哗然一下鲜血四溅,呼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重物到底呯的一声。

几个便衣打扮的男子跨进门来,为首的那个人径直走到摇篮边,望向婴儿。

“你好,”他说,“又见面了。”

婴儿已经不哭了,他的襁褓上溅了几滴血,其中一滴正顺着白嫩的脸颊缓缓流淌下来。

他漆黑瞳孔中映出男人微笑的面孔,那真是一张熟悉的脸。

——天迩岐志。

“有生之年得见君归,实在幸莫大焉。”

天迩岐志彬彬有礼地在摇篮边欠了欠身,伸手把婴儿抱起来,转身对手下道:“收工,回去了。”

魂魄纯正刚烈至极者,可炼阳世魂。

阳魂含冤而死,历经无间地狱、刀山火海,魂灵重返人世者,称阴世魂。

八咫镜心反复无常,可照神鬼两道;唯兼具阴阳两面魂者,可以侍奉。

岁月弹指倥偬,流光瞬息而过。

五年后,密宗门。

阳光犹如金纱,初夏的蝉鸣一声声响彻林荫道。充满平安时期风味的大宅前,竹筒接满了水,咚的一声敲在布满青苔的石头上。

天迩岐志踏上游廊,用手挡住金灿灿的阳光,眯着眼睛向四周环顾一圈。

“好久没来这里了啊。”相田义在身边感慨道,“自从掌门患病闭关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里,算算看已经有好几年了……”

“我也一样啊。”天迩岐志笑道。

“呐,天迩师兄,你觉得掌门大人这次叫我们来,是什么意思呢?”

感觉到身侧灼灼的目光,天迩岐志却还是那副微笑的面孔,神色悠然平静:“这种事情等见到掌门不就都清楚了?我一点也猜不到啊。”

相田义眼底掠过一丝不满,但并没有说出什么。

自从掌门患病闭关,身体状况江河日下之后,这对师兄弟间的明争暗斗就越发摆上台面,现今也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了。

“那么,天迩师兄既然留恋此间的景致,就请在这里慢慢观赏吧,我先走一步了。”

相田义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天迩岐志仿佛对他话里的讽刺之意充耳不闻,笑着点了点头。

水池边小荷初放,蜻蜓落在荷叶上,转瞬飞上蓝天,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迩岐志慢悠悠走下游廊,穿过花园向本殿走去,突然瞥见大宅前的木阶上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嗯?”

他开始没注意,但走了几步,突然又猝然驻足。

那孩子留头,穿着黑色和服,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池,稚嫩的面孔上有着和年龄极为不相称的沉静。他胸前垂着一段红绳挂坠,因为身量太小又坐着的缘故,坠子一直垂到了膝盖上。

那赫然是一块灰白色的碎片。

“……”

天迩岐志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看着那孩子的脸,似乎想从五官中找出和记忆重叠的光影。

然而那孩子只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十分疏离,半晌他才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抬起头,迎着天迩岐志的目光回视而去。

那一瞬间蝉鸣远去,周遭化作浓稠的静寂。

新年夜的钟声伴随烟花响起,光芒将黑暗深处瞬间映亮,随即湮没于无边的长夜中。

天迩岐志走上前,笑着用汉语道:

“你好,又见面了,讲师君。”

那孩子漠然地看着他,眼珠如同万丈死水的深潭。

半晌他才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站起来,转身踩着木阶,走进了大屋。

天迩岐志怔忪片刻,嘴边那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意消失了。

半晌他摇了摇头,举步走上台阶。

外面阳光灿烂,大屋却昏暗而阴沉。四面窗户都用暗色的窗纸贴住了,空气中飘浮着终年煎药留下的气味,丝丝缕缕萦绕不去,仿佛连墙壁和地板上都深深渗进了某种发霉的、疾病的气息。

两个小童守在内间门外,见天迩岐志来了,深深鞠躬后拉开纸门。

内室里药味更浓重,只见一个赢弱不堪的老人歪在病榻上,相田义跪在旁边,深深地垂着头。

那个小孩面无表情地跪坐在屋角,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从他那个角度应该可以看到天迩岐志进来了,然而却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天迩也来了,那么便说正事吧。”

天迩岐志走到相田义身边,同样跪坐下来,欠了欠身道:“掌门大人。”

掌门布满皱纹的嘴角无力地扯了扯。

“密宗门近几年来日益昌盛,而我渐渐时日无多,很想在临去之前将身后的事务交托给可信的人。思来想去,你二人都是我的弟子,不论决定是谁,都对另外一个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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