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者(115)

但他也会在之后产生应激障碍,从此彻底拒绝巧克力,甚至每当吃到这种食物就会条件反射性呕吐。

罗缪尔观察过,他的呕吐和某些厌食症一样,在最初阶段是他出于自我惩罚和厌弃而强迫自己进行的。但随后不久就演变成了真正的应激反应,一度甚至完全不能碰任何巧克力味的东西。

——偏执,自控,钻牛角尖。一旦认定什么东西,就会不断进行自我意识强化,从而深深烙进脑海里,催化为行事本能的一部分。

这种个性通常是不会改的。

罗缪尔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位所谓的弟弟还有能推翻自我意识的一天——如果他没有说谎的话。

罗缪尔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动了动,似乎想做某种尝试,欲言又止。

半晌他含义复杂地咳了一声,拉下冲锋衣拉链,露出内侧围巾的一角:“……Noah。”

“看这个,Noah。”他捏着司南的下巴令他望向自己,只是这次手劲特意柔和了很多:“你还记得么?”

那是一条很普通的深灰色羊绒围巾,没有花纹,质地很薄,因为陈旧的关系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其实跟罗缪尔通身的上等社会精英气质并不太配。

司南瞥了眼。

“我母亲去世那一年,我从纽约飞赴洛杉矶参加她的葬礼,当时你也在。”罗缪尔缓缓道:“葬礼后我一个人走进树林,天下着雨,突然你走过来,给了我这条围巾……”

“ ‘这么待着不冷么?’当时你这样问我。而我的回应是挥手把围巾甩了,怒斥着让你滚。你没有再说话,看了我一会,转身走出了树林。”

很多年后罗缪尔还能清晰回忆起那一幕的所有细节,包括黑色大衣包裹中他弟弟苍白的脸,因为沾了细密雨水而格外湿润的眼睫,还有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时,衣角在空气中拂起的弧度。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是Noah平生第一次,以如此柔软的态度主动对他开口。

不过那也是最后一次,所以罗缪尔再也没机会验证他后来重复了无数次的猜想——如果他当时以完全不同的态度来表示回应,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从此变得不同?

“第二天我离开洛杉矶时,回到那座树林中,捡起了你的围巾,并一直保存至今。”

罗缪尔从脖颈上摘下围巾,近距离盯着司南平静无波的眼睛:“这次赴华前我特意带上了它,因为我知道前所未有的灾难已经开始,人类很有可能会从此灭绝于地球。那么在你我重逢于末世的今天,很多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事情,是不是还有机会倒退到发生之前,重新再来一次?”

“——如果你同意的话,告诉我终极抗体在哪里。”罗缪尔低声道,声音轻得近乎耳语:“研制出疫苗后,人类将建立起最终的安全堡垒,你我都可以成为进入安全堡垒的第一批人……我保证一切痛苦的往事都将永远成为回忆,我会让你过上很好的生活,你以前连想都想象不到的,好的生活。”

“真的,”他郑重道,“只要你相信我。”

长久的安静过后,司南轻轻道:“我从没相信过你。”

“我知道。”罗缪尔顿了顿,反问:“但就像巧克力一样,那些你以为会坚持到底的东西,最终也改变了,不是么?”

司南抬起没被铐住的右手,用两根手指摸了摸围巾因为长年佩戴而磨损的毛边。

罗缪尔看着他,眼神充满鼓励,隐隐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焦渴的期盼。

“……”司南突然微微一笑。

那笑容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可错认的古怪意味,旋即他松手摇了摇头。

“怎么?”罗缪尔忍不住问。

“我不记得了,”司南笑着说,“但我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尤其对你。所以要么你在撒谎……”

“我没有!”

“是吗?”司南懒洋洋道,“那应该是我想趁你落单时用围巾勒死你,结果被误会了吧。”

罗缪尔霍然起身,面色青红交杂;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司南最后一句话顺利成为了点燃他愤怒的引线:“你太自作多情了,‘哥哥’。”司南同情道,“就像你父亲对我母亲一样……她至死都没给他一个正眼。”

房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利变调的咆哮:“简!”

女Alpha迅速推门,只见她上司站在床榻边,回过头,瞳孔已彻底变成了阴霾可怖的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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