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110)

贺敬文是个认真的人:“我并没有糊涂!我赴任来,又没有衙役相随,如何拿得住匪人?”

汪知府本是个有城府的人,却因不曾被下属这般顶撞过,更因贺敬文隐隐指责是他治理不力,也动了肝火。张老先生连叫八声:“东翁!”都没能将贺敬文的话给截断,捂嘴又捂不上,急得借着体重的优势,将贺敬文给压趴在了府衙的青砖地上,抬起头来一抹汗,还要说:“我家东翁脾气直,在京里容尚书也说他不像他祖父,他就是改不了。”

这才压住了汪知府想阴死贺敬文的心——却也在心里种下了仇,想着怎么打听着他与容尚书的关系,想办法让他出个大丑,在这里呆不下去才好。

第43章 倒霉的菜鸟

却说张老先生与谷师爷两个,拖着被压趴下的贺敬文,将他带回了车上,贺敬文被这胖子泰山压顶,此时觉得腰都快要断了,还恨声道:“我要参他!”

张老先生头一回觉得,小女学生的戾气,不是没有缘由的,他也想打断这老板的一双狗腿!怎么做举人时只是迂腐木讷了一点,一旦做了官,就这么傻得让人想掐死了呢?

谷师爷见过呆官,没见过这么棒槌的,用一种“我抢救过他了、我尽力了”的心态劝道:“东翁,世间少有下官参上官的。流民之弊,由来已久,并不全顾汪府台。那李千户,也不是什么好人。您别掺和进去。”

贺敬文不听,以自己做了官儿,见到不平事,如何能不鸣?必要参的。

张老先生懒得与他理论,心说,现在在外头不好办,回去我再找人商量着治你!张老先生心目中合适的人选,并不是面皮嫩里子老的女学生,而是贺家新来的主母韩燕娘。至于罗老安人,根本就不在他考虑的人选里。亲爹死了,学问是老师教的,做人的道理得看亲娘,这么多年了,老安人就把儿子给惯出这么个德行来,以后也不用指望她了。男学生稳重有脑子,年纪太小,女学生神神叨叨的,年纪更小。

这家人家,多亏有了这么个新主母。

打定了主意,张老先生还要用眼神安抚谷师爷:稍安毋躁。

谷师爷咽了口唾沫,蔫头耷脑地缩在了车厢的一角。他的体型与张老先生恰是个对照组,又黑又瘦,师爷算是个肥称差使,那薪水也没能把他养得白胖了——长得很有一点本地穷苦人的特色。他身上穿一件褐色的直缀,戴一顶黑色万字巾,一身都是暗身,愈发显得小小的一只。心里想:如果下一任县太爷跟这位一样大方就好了。

贺敬文还在呻吟,因是被张老先生的体重给压趴下的,上了车之后,虽则张老先生肉厚体软靠起来舒坦,也要离他远远的。车子统共那么大,远了张就近了谷。谷师爷的脸更苦了,也回张老先生一个眼色:晚上找你详谈。

两个人精儿的眼神交流只在一瞬,快得贺敬文来不及察觉,犹自恨恨:“这样的人居然是两榜出身、朝廷命官!君子行里怎么混进这等小人来了?我必要剔他出去。”

谷师爷隐讳地翻了个白眼,心说,朝廷上君子也不少,可惜没一个像你这么傻的。真以为傻子能当君子呐?!傻子活不到能当君子就被人弄死了你知道吗?还踢人呢,你个举人出身的,要干进士?你知道自己的斤两么?

再看张先生一眼:就这还能挽救?

张老先生闭目摇头:等着吧。不让他吃点儿苦头,对不起我这阵子受的罪!又担心贺敬文叫嚷得人尽皆知,还要哄他:“古之贤臣,上疏君王,从未有叫嚷得人尽皆以邀名的。与君议事,皆密之。”好容易堵得他不叫嚷了,又觉得腰疼,呻吟不止。

一路便在这“东翁”哼唧,师爷无声交流中度过。到了宁乡县,天色已晚,谷师爷在此地安家,自回家吃饭去了。临行前,张老先生握了一下他的手,谷师爷悄声回了一句:“用过晚饭我寻前辈说话去。”

张老先生道:“那我就备酒等着了。”

“茶,有茶就行,喝酒说不清。”

一时分别。

张老先生回来之后,将人扔到书房,派人请医生诊治。自己却请宋婆子传话:“求见老安人与太太。”

罗老安人与韩燕娘掐着点儿,带着孩子等贺敬文回来开饭,猛听说请了大夫来,都担心不已。闻得张老先生求见,罗老安人也不捻数珠儿了,忙说:“快请。”待见着了张老先生,也不等问好,先问她儿子怎么了。

张老先生装作十分焦急的样子,进来也不提贺敬文是被他给压坏的,只说:“安人,令郎伤是小事,另一件才是大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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