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114)

贺瑶芳忧心忡忡道:“我不是小瞧她,只是怕她小瞧了我爹的性子。说起来,哄着他说,未必不成,可谁也不能总这么哄着,一时不慎,没在眼眉前儿没哄着,就要出事儿。是得下狠手来掰,我是怕她开罪了我爹,以后日子难熬。”

张老先生道:“小娘子对令尊颇多不满,对令堂却是真心实意。”

“那不一样的,”贺瑶芳摇摇头,“我这继母,招人疼。你、我、我阿婆,都是在利用人家。不好。得,我这儿猫哭耗子做什么?真个没事儿?”

“真个没事儿,叫令尊静养着就是了。”

这一养,就养了小两个月。

姐弟几个初几天上课的时候还能偶尔听到书房里那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贺瑶芳心里有数,觉得那是她爹在哀嚎。贺成章就住在书房的后面,听着声音觉得不对,有心去看看,却被迁到了罗老安人那里管束居住。

到了过年的时候,贺敬文可是出现了,扶着腰,青着脸,儿女给他拜年,他也不开脸,县丞、教谕等人来拜年,他也不开脸。县丞问他什么时候去州府见上官,他便推说自己“病了”,弄得县丞、教谕都觉得他有点儿作。

过年露了几回面儿,他又神隐了,据说是“水土不服”还没好,又在县衙里没了消息,连生日都没做,白收了县丞等人许多寿礼。出了正月,要准备春耕的时候,他却又露面了。一张脸严肃得紧,走路还一瘸一拐的,看得贺瑶芳都替他疼。

可是再也没说什么要参谁的话了。只贺成章偶尔听过一句:“我才不是舍本逐末,沽名钓誉。”猜之不透,拿去请教张先生。

张先生笑道:“你先看令尊接下来会做什么,看完了,我再与你分讲。”

第44章 实诚的县令

谷师爷近来一直在担心。他与张前辈打赌,十两银子在寻常百姓家算是一笔巨款,对谷师爷来说,却不算太肉痛。他比较关心的是赌局的结果。这位东翁如果能被调教好了,他自然是留下来最划算。打心眼儿里,他是希望不要再有波折的。可是理智告诉他,悬!

待见到知县老爷,谷师爷的担心就更严重了。上一次见他的时候,虽然不大讨人喜欢,看起来还是个健康的人,现在倒像是被谁打断了腿、养伤又没养好了一般。谷师爷是万万想不到县太爷被老婆给揍了的,猜不到原因,就只有归因于“这个知县不可靠”了。

谷师爷皱着眉,向张前辈使了一个眼色:这就是您老说的成果?

张前辈回了一个稍安毋躁的眼色:看下去。

谷师爷心道,若是再没什么起色,我就不干了,趁早寻一个有前程的官儿去。官员与师爷也是一体,官员升迁了,能带着师爷更进一步。做知县的师爷与做知府的师爷,身份地位也是不一样的。前朝有位师爷,有本事而无考运,选对了东家,那东家正是前朝贤臣,平叛有功。师爷也随着大大的有名,凯旋之后经东翁表奏,得了个同进士的出身哩。谷师爷不求那么风光,至少求个财路通达、扩一扩人脉。现在这个不可靠的……还是算了吧。

“不可靠”的知县并不知道新聘的师爷正想着走人,还认真地拖着伤残之躯出席春耕的仪式。盘算着仪式之后,将师爷们召集起来,商议着境内事宜呢。却是贺敬文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对庶务真是一窍不通,想支使人都不知道要支使别人干什么去——故而有此一会。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的仪式是极热闹隆重的,承载了官民人等对丰收的期望。作为知县,贺敬文须得率众跟在纸扎的牛、犁后面,一路热热闹闹地绕城一周,至城隍庙前拜祷。再往专门演示耕种的田地里去,扶着犁跟在春牛后头走两步,表示春耕开始了。次后再回到县衙,对着早经备好的泥牛,打下敲碎它的第一鞭。等众人一齐动手,将泥牛击碎,围观的农夫一拥而上,抢去大小不等的泥牛碎片之后,再焚了纸牛,这仪式才算完。

若是会做人的知县,会将下属们召集起来吃一次酒。对此,许多人都不报希望,只求他快一点放人,自己好回家吃饭。谷师爷也是这般想的。万万没想到,知县大人又一次让他们失望了。贺敬文一正衣冠,清清嗓子:“这些日子,本县抱恙,县内诸事,有劳诸位了。本县现今痊愈,正借此机会,略置薄酒,遍邀宾客,聊表谢意。”

跟你吃饭都怕肚子疼啊!众人牙疼地哼唧着,表示了赞同。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虽一身官袍衬得这新知县一张小白脸儿格外俊俏,可这活似被人暴打一顿的样子,情况真说不上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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