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193)

瑶芳想了一下,提笔将后面一些内容抹去,只留下战战兢兢不敢有负皇恩等句。又写了几句。写完了吹一吹,递给张先生,张先生眯起眼睛来看完,叹道:“为何还要写‘是害楚王’?”

瑶芳写的是,本朝之弊,士人鄙薄勋贵,然而今日之事何其怪哉,竟有书生不待朝廷结语,便聚集为藩王鸣冤。细思恐极。真担心有人在害楚王。害楚王不要紧,就怕是混淆视听,有其他的图谋。至于是什么图谋,以贺敬文的水平,是猜不出来,只好留待圣裁了。

瑶芳道:“对寻常疑心重的人,只要说,其收士庶之心,就够警醒了。可这位天子不一样,他的疑心病比别人的更重一层,凡与他有关的事儿,你就得再多反过来想一重。谁都能看出来,这是收买人心,那这就不叫收买人心了,不是么?世上哪有这么笨的人呐?皇帝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啊,你就不能明着说,得将水搅浑了,叫他自己来看。看着看着,就看出不对来了。在他那里,要不就聪明绝顶,要不就像家父这样的,才是最安全。家父上疏,还是不要太通透了的好。”

张先生眉间出现一个深深的“川”字纹:“小娘子,说实话,你究竟是什么来历?如何知道圣上是怎么想的?”

瑶芳微微一笑:“我上辈子呀是个寡妇,常伴太后左右。”

张先生:……原来如此。

瑶芳笑道:“先生不必担心,听我的,错不了。明日我便与太太讲,先前书生不忿,险些要烧了我家书铺,须得及早想办法,再遇着危险的时候,能将些贵重的东西搬运出来,免得折损了。买几条小船,好走水路。”湘州府临水,亦有活水通往城内。书铺为防走水,也是临河而建。

张先生叹道:“我昔年便说,小娘子聪明才智是够用了的,所缺的不过是读书太少。于今偕矣。”

瑶芳道:“是先生教得好。”

张先生摆手道:“我再润色一下,便递上去吧。湖广道御史,要换人了。”

瑶芳道:“换来的这个人,必是简在帝心。不过家父倒不必很巴结于他。”

张先生笑道:“是极,是极!还是小娘子先前定策高明。”

师生俩说一回话,张先生草拟奏本,瑶芳去向韩燕娘汇报,买船、雇可靠的船夫。

宋掌柜等皆以为是用来防贼,却不知道瑶芳的用意是来逃命。宋平在湘州府混得熟了,私下里买了两条快船,就停在书铺后面的河面上,号称街巷过窄,车行不便,故而雇了船搬运书籍、纸张。船造得十分结实,船上又存了些米面、柴炭一类,又在船舱里藏下了些细软。

两艘船交割完毕,朝廷对湖广道御史的处置也出来了——革职,发还原籍。又新委派了一位湖广道御史前来,新御史姓赵名瑜,今年三十五岁,是先帝朝的榜眼,少年进士,官运亨通。

就在贺敬文依着惯例,往巡抚衙门那里见他的时候,韩燕娘临盆了。瑶芳是有经验的人,却与丽芳一样被隔绝在外,罗老安人亲自坐镇,也不管外面三个孩子急成什么样,全不许踏进院门一步。三人等了大半天,里面传来婴儿宏亮的哭声——贺家小儿子出现了。

全家一片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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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巡抚衙门里应付新御史的贺敬文心神不宁,并不知晓自己又添了一个儿子,只觉得这个新御史让人不太舒服。赵瑜相貌堂堂,心思是够用的,然而看谁都像是在看笨蛋。更让贺敬文觉得不舒服的是,赵瑜是个进士,他是个举人,要拿科考来说,他在赵瑜面前还真就是个笨蛋。

赵瑜是带着皇命来的,不止是为了填坑,也是为了看一看楚王究竟有无反意。临行前,皇帝给了他一个秘密的任务,同时也给了他一些特权。本朝军、政分开,地方官虽然傲视武人,却不能轻易调动士卒。赵瑜身负皇命,若楚王果有不妥之处,可就近调动驻军。当然,事先最好给他打一个报告。

赵瑜知道贺敬文,这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棒槌,总是做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说他一心为民呢,倒也不算是吹捧他,譬如流民之事,赵瑜就知道,皇帝是很欣赏他的。然而他又会做很多怪事,譬如在贺敬文赶到之前,本地之巡抚已经向他介绍过了本省的几位知府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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