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377)

韩燕娘在车厢里等着,看她哭得凶,将自己的心事抛去,将她搂到怀里,如同护着婴儿一般,拍着背,哄道:“好了好了,你哭的什么呀?我都还没哭呢。也没什么不能提的,小孩子家,气性怎么就这么大呢?我这一辈子,受的气还少了?”

瑶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道:“这算什么呢?这算什么呢?”

韩燕娘愈发好奇了:“你是不是月事来了?怎么这么激动?”

瑶芳伏在她怀里不作声了,间或抽噎两下。车子驶进月光胡同,姜长焕在外面提醒了一耉,瑶芳才从韩燕娘怀里爬出来,擦擦脸,坐正了:“没,我就是心里不痛快,当贼似的审,谁能痛快了呢?这事儿都过去好久了,怎么又提起来了?”

韩燕娘道:“可把你的脾气收起来吧,这事儿干系到叛逆,自然是要问个清楚了。以后在自己家里发发脾气就算了,等出了门子,万不可如此了。啊。”

瑶芳点点头,给韩燕娘搭一把门,韩燕娘先下了车,瑶芳探出头来的时候,车边等着的已经是姜长焕了。韩燕娘站在门口,看小两口磨磨蹭蹭,瑶芳像是已经缓过来了,便说:“都进来吧,你们去说说话。二郎好好陪陪她,真是的,在宫里吓着了。”

姜长焕巴不得这一声儿,陪着瑶芳进了门儿,到了瑶芳房间外间坐定,轻声问:“还顺利?”

瑶芳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姜长焕温香软玉抱个满怀,莫名惊喜,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个傻笑来,低头亲亲瑶芳的鬓角:“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有什么事儿,大家一起担着,啊。”

才说完,肩膀一痛,姜长焕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左肩。好一阵儿,咬够了,瑶芳才抬起头来,又是一脸的泪水:“师傅羽化归仙了。”咬得牙都酸了,说话也含含糊糊的。

姜长焕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瑶芳胡乱抹抹眼泪:“昨天晚上,师兄便人来告诉我的,说是寻了副银项圈和,錾了些吉祥话,送给珍珍的。到了这个份儿上,怎么还敢明着发丧?”珍珍是丽芳生的女儿的名字。

姜长焕低声道:“观主这一份心,总该去道个谢的。今日天时已晚,冒然过去不大好,明天一早,我陪你去,我现在就跟婶子(韩燕娘)说去。”

瑶芳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上辈子家破人亡,强颜欢笑也就罢了。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呢!我师傅走了,我还得装成没事儿人一样,还得笑脸迎人儿。我这是招了哪路的瘟神了?要罚我受这个罪?”

姜长焕轻声哄着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今天将圣上糊弄过去了,以后谁个还去理他?你又不用见他,有心事就跟我说,心情好了,求见娘娘说说话,多好?哎?今天还顺利?”

瑶芳道:“能不顺利么?那一位正经就当我们是没长脑子的蠢货,有点小心思也就是围着那么一点子事情打转,只要表儿上合乎他的心意了,你做得再过份,他也能眼瞎当没看着。你当宫里那么多枉死的、受欺负的,他是真不知道吴庶人是个什么脾气?”

还能骂人,表示情况还好。姜长焕乐得抱着老婆听她抱怨,又听她说了元和帝无数的坏话,间或跟着附和两声:“谁说不是呢?现在立储的事儿不争了,又开始加紧清算起楚逆的事儿来了。有时候都要可怜这些人了,什么时候圣上想起来了,就要清算他们一回,跟割韭菜似的。”

“你见过割韭菜的啊?”

“没见过还不兴听过啊,我听人都这么说的。”

瑶芳终于笑了:“投机取巧。”

“投机取巧的另有人在呢!现在掺和进来的一大堆,我倒乐得清闲了,等他们收拾不好了,我再出手。”

瑶芳叫一声“青竹”,让她打水来洗脸,嘲笑他:“你才多大呀?那么些个老大人办不好,就你能干了?”姜长焕从花瓶里新摘的花枝上揪下片叶子在嘴里咬着,吊儿郎当地看着瑶芳洗脸,敷眼,重匀粉面,再挽云鬓,越看越美。口里说:“我能干也是真的,他们办不好,也是真的。”

瑶芳凑近了镜子,看着眼睛,还有点红,回头问道:“还有呢?我知道有隐情,是也不是?”

姜长焕笑道:“是。他们里许多人,并不是比我差,只是他们各有各的顾虑,又有许多仇家,又或者有姻亲故旧,自有私心,各种关系,盘根错节,都要顾及。还有要施展抱负的,还有要跟仇人算账的。有时候明知道要这样做,偏偏得那样去审。出来的结果,岂能令人满意?九尺男儿,被捆住了手脚,三岁孩童就能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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