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920)

驿卒见状,飞快地又端了一大盆粥来,请他们垫着。每人一大碗粥下肚,甘县令以为饭食结束了。这个时候,正菜才上桌——也不过是一刻的功夫而已。先是易熟的,接次才是吃火需要慢炖的。

甘县令看着这一桌子菜,对驿丞道:“你不要太破费了,我只是个丢了百姓的县令,不当吃这么好的东西。”

驿丞道:“您老只管用,这个不违制,咱们昂州日子好了。”

甘县令捏着筷子,垂泪道:“他们做得好啊,我做得不好。”竟没吃多少东西。驿丞左右劝慰,灌了他一壶酒,甘县令有些糊涂起来,才在驿丞的劝导下又多吃了两碗饭,再吃了一条鸡腿、半碗大肉。

驿丞看他是饿得狠了,不敢让他再多吃,怕伤了身。亲自扶他去房里躺下,见服侍甘县令的人与甘县令相貌有些相似,便问他是不是甘县令的晚辈。甘县令之子道:“晚生名迪,一路随家父来此。”

驿丞便问甘迪:“这是怎么回事?”

甘迪道:“一言难尽。家父去到那里,那里的门阀便难缠。贼起时,家父劝众人出资修葺城墙,无人肯应。贼来时……家父欲招募壮士与贼决战,他们又不肯,各人自扫门前雪,紧闭坞堡不出。不但如此,还与五逆勾结,晚生的家人、晚生的家人QAQ”

驿丞道:“别哭,慢些说,老令搬取家眷了?”

甘迪道:“那里富裕些……”

驿丞道:“你们自那时逃了来?花了这许多功夫?”

甘迪气愤得话都说不全了,手抖了好一阵儿,才说:“他们勾结五逆,要献城与贼,家父不得不携众出奔。路上人又散了一大半,他们都不想走。五逆初时……并不抢掠的。家父却不肯从逆,家人死伤累累,家母又亡故了。家父伤心难当,路上病了一场,又没有好医药,就拖了这么久……”

驿丞知道,这一路之艰辛必然不止这些,看甘迪情绪太激动,忙安抚他,让他先休息。自己却又问了同来之人,前面的事情他们不知道,却是中途与甘家父子遇到的,都想来昂州,就结伴而行了。

驿丞心里有数,等颜肃之带着女儿、女婿,身后跟着方章、何三过来亲自迎接甘县令的时候,先将这些事汇报了。

颜神佑道:“不对!他们为什么不奔临安?那里才是朝廷所在!”

这么一说,众人都醒过味儿来,甘县令并不是颜肃之的嫡系,也没什么大交情,更不是亲戚朋友了。如今皇帝仍在,怎么不去临安,反来昂州?

甘令年高,一路疲乏,又喝了酒,此时未醒。甘迪不敢沉睡,听到声响,不等驿丞安排的人唤醒他,便匆匆起身,洗一把脸、漱了漱口,对着掌心呵了口气,一闻,略有点酒臭,又拼命灌茶冲去了气味,跑了出来。

正听到颜神佑此问,急忙上前道:“晚生甘令之子甘迪,见过丞相……呃,诸位。”

颜肃之对他十分和气,亲自扶起他来:“何须多礼?汝父是我老前辈,昔年多亏他指点。”

方章对甘县令很有感情,恐怕甘令与颜肃之有误会,又将颜神佑的疑问又问了一回。甘迪愤愤地道:“他们不可信!兄弟相争、叔侄兵刃相向,诸公卖主求荣,害得士庶朝不保夕。我等路过临安,原本想去面圣的,没想到他们大敌当前,还在争吵鸡毛蒜皮。没救了!”

颜肃之叹道:“你们这一路,辛苦啦。”

颜神佑也正式向他道歉:“是我多疑。”

甘迪苦笑道:“要是能够,谁不想当忠臣呢?可是……奈百姓何?奈苍生何?这位娘子,我们听说过你,你却未必知道百姓有多惨!这天下,不能再交到那些人的手上了!”

颜神佑心下恻然,山璞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说话罢。岳父大人,甘令——”

颜肃之道:“我们等!不要去打扰他。”

甘令醒得也不太晚,驿丞到底不敢让颜肃之等太长的时间。估计着等了两刻钟,给了颜肃之这礼先下士、不忘旧交的面子,就使眼色,让人去请县令起来了。

县令一身敝衣过来,进门脱了鞋,袜子上还破了个大洞。驿丞深悔竟然疏忽了,没有给他马上准备一身新衣。山璞是甘令亲自领下山来的,方章是他提拔的,两人一见他干瘦如柴,破衣烂衫,便再也坐不住了。身子往上一拔,就要起来与他见礼。

颜肃之行动也不慢,远远先说一句:“老翁一向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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