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乔孟并没有对自己的名字有任何反应，阿亚极度失望地垂了垂视线，却仍旧驯服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乔孟有些莫名。

“我的确是被你们召唤的笔仙，但是被召唤的却不仅仅是我一个，还有另一个恶灵。”阿亚解释道，“我虽然因为仪式被中断，不得不附身在那个女孩的身上，但是却并不想伤害任何人，造成这一切的，是另一个恶灵。”

乔孟想起刚才那一幕中缠绕在阿亚和小红妹子周身的黑气，理解地点了点头，对阿亚的防备终于消褪了一些，神色也稍稍放松：“刚才，多谢你了。”

阿亚浅笑着摇了摇头，温顺而无害，像是邻家男孩一样可亲：“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东西伤害到你，阿孟。”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称呼，“阿孟”两个字仿佛在乔孟脑中炸响一般，猛地唤起了他早已被遗忘的记忆。乔孟的声音有些发颤：“等等，你叫我什么？”

“阿孟。”阿亚静静地回答，看着乔孟的眼神柔和至极。

“你是……阿亚？那个……阿亚？”乔孟有些干涩地开口，神色间是全然的难以置信。

阿亚轻轻地点了点头，柔和地笑弯了眉眼：“你记起来了？太好了，阿孟，我以为你早就将我完全忘记了……真是太好了……”

“你不是死了——对，你的确死了……”乔孟喃喃地低语，视线认认真真地扫过阿亚面孔的每一寸，微卷的头发、上挑的凤眼、眼角的泪痣……逐渐地，眼前这个与他看上去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完全与记忆中的那个男孩重合了起来，乔孟终于明白了自己先前对阿亚的熟悉与亲切感源自何处。

乔孟记得，自己和阿亚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的程度。乔孟是早产儿，从小身体就不好，家中老人迷信，将他扮作女孩养，据说这样就能骗过勾魂使者，让他们找不到人，就勾不了魂，一直到乔孟上小学为止。

乔孟长得好，小时候扮起女孩来毫无违和感，甚至比大多数女孩还要漂亮可爱，既惹来了大人们的喜爱，也让不少小孩子喜欢捉弄他。被推上一把、拽拽头发什么的都是常态，而乔孟力气小个子矮，也很难反抗，更多的时候，是阿亚作为“护花使者”保护他的，于是，这一保护就保护成了习惯，就连上小学后、乔孟换回男装都没有改变。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乔孟女孩子的扮相太过印象深刻，也许是还不太懂性别之分时总是被打趣“长大后要不要嫁给阿亚哥哥？”or“长大后要不要娶阿孟当新娘？”总之，乔孟和阿亚之间有着一种隐晦地、超越朋友限度的暧昧感情，只不过逐渐长大的他们都知道这样的感情并不应该产生，彼此也并未捅破，仍将一直以朋友、死党的身份相处。

直到某年夏天，两人与其他小伙伴们一起相约着去水库游泳。

水库很深，水很清澈、清凉，简直是夏天消暑的好伴侣。尽管为了防止孩子去游泳，水库拦了铁网、竖了标语，家长们多次警告、老人们也吓唬说里面有水鬼，会拖人下水抵命。但是，正处于天不怕地不怕、爱玩好动、容易被激将的年纪，又有几个孩子会当真乖乖地遵守呢？

小伙伴们下去了七个，上来的却只有六个，阿亚不见了踪影。

没有人注意到阿亚是否挣扎呼救了，明明他的水性是一群孩子中最好的。小伙伴们全都吓傻了，不敢再下水，只能跑去求助家长，最终，打捞出来的是阿亚的尸体。

当时，乔孟简直被吓坏了，大人们都知道他和阿亚关系最好，也不敢让他去看，害怕给他造成什么心理阴影。而自从阿亚死后，乔孟一直浑浑噩噩地，据说像是丢了魂，乔孟的家长不敢大意，将他带去了别的城市，希望换个环境能让他好起来。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来到新环境后，乔孟逐渐恢复了原本活泼好动的性格，关于阿亚的记忆被压制在最深处，从来都不提及，而家人也不敢触动他这块伤疤。于是逐渐地，乔孟就像是真得将阿亚完全忘记了那般。

——直到今天，阿亚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以一个幽灵的身份。

“你……为什么还在人间徘徊？你还有什么执念？”乔孟说不出自己此刻心中到底是怎样的滋味。

他自责当年没有阻止阿亚去水库游泳；自责自己只顾着玩耍，没有注意阿亚遭遇了危险；自责自己胆子太小，竟然连阿亚最后一面也不敢去见……阿亚的出现简直像是将他愈合的伤疤再次鲜血淋漓地扯开一般，让乔孟无法承受。他希望自己能为了阿亚做点什么，以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