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四年(上+下)(379)

“我我我说,我说……”金掌柜涕泪横流,哪里还有方才牙尖嘴利跟唐泛应付自如的模样。

“那就说啊!”汪直喝道。

金掌柜一抖,满面泪痕,茫然地看着他:“……说说说什么?”

他已经被吓傻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汪直友情提醒:“你和那个邢嫂子的关系。”

金掌柜精神一振:“对对,是我将消息传给她的!”

汪直:“怎么传?”

金掌柜:“有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我这里,告诉我一个消息,我将消息告诉邢嫂子,她再传向城外!”

汪直:“说明白点,不要让我一个个问!”

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口,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金掌柜强忍疼痛,努力让话说得更流利一些:“就像这次,这次,有人给了我一道方子,等邢嫂子来的时候,我就将方子念给她,她丈夫是大夫,她也通晓医理,自然知道如何将方子对上相应的病症,然后拿着方子出城,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接应,那方子上面就暗藏着军情。”

汪直:“方子是谁给你的?”

事到如今,金掌柜居然还迟疑起来。

唐泛插口:“是王总兵府上的王管家?”

金掌柜连连摇头。

汪直却没有唐泛的好耐性,他已经举起了刀。

事实证明,暴力比怀柔更容易让人屈服,尤其是像金掌柜这样的人。

他的眼珠子瞠得老大,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别动手,那人就是您府上的!”

汪直:“谁!”

金掌柜大气不敢喘:“丁容,是丁容!”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可仔细想想,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唐泛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汪直那里挨了一巴掌之后,丁容送他离开,还很关切地让他去敷点三七或蒲黄,这起码说明丁容本身对药理肯定也是有所了解的,能够想出用方子来传递消息的办法,也就不奇怪了。

很多人往往都不会去注意到这种无足轻重的日常对话,可一旦事情发生之后再回过头想想,就会发现其实线索早就隐藏在这些不经意的日常琐事之中。

他又记得,汪直很早就说过,能够及时获知军情的,除了他和王越两个人,就只有他们身边的亲近人,以及手下那一帮将领。

而每回作战前夕,在与手下进行军事会议之前,王越和汪直二人都会先通过气,确定一致方向,以免在会议上两人先吵起来,让下边的人无所适从。

既然不是他和王越自己泄密,那么他们身边的亲信心腹,就成了最有嫌疑的人。

但问题是,既然是亲信和心腹,那必然深受主人的信任。

单说丁容,此人从汪直出宫开设西厂时就一直跟随左右,又因为彼此都是宦官,更加备受汪直的信赖,连到大同,他都将此人带在身边,其信任程度可见一斑。

丁容自然也没有辜负汪直的看重,每一桩差事都办得很妥帖,性格也很机灵,总能看一步想三步,凡事为汪直周全。

这样一个人,即使理智上知道他有嫌疑,感情上,汪直也很难怀疑到他。

可金掌柜偏偏说出了丁容的名字。

汪直一脸冰冷地望着他,那眼神就像望着一个死人,金掌柜都快吓尿了,哭丧着脸,结结巴巴:“我真没骗你!我真没骗你!每次都是他主动先找上门来,有时候找我,有时候找我们东家,但为了防止身份曝光,我们是不能去找他的!”

赶在汪直发作之前,唐泛快一步问出了其它问题:“这么说,昨天抢我钱袋的那个小贼,果然与你也有关系了?”

金掌柜:“是是!是我让他去的,因为前头邢嫂子刚离开,您后脚就追上去,我怕邢嫂子暴露,就让那人去抢你的钱袋,好让邢嫂子有时间离开!”

唐泛:“后来他会被灭口,也是你干的?”

金掌柜:“是,我怕你们找到他之后供出我,就事先在给他的银子上面抹了毒,干他们这一行的,事后肯定会勘验银子,只要银子一入口,毒也会跟着发作……”

唐泛:“好周全的计谋,可惜我之前怀疑的并不是邢嫂子,而是王管家,你做贼心虚,反倒将自己暴露了!”

金掌柜哭丧着脸,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唐泛又问:“那么与邢嫂子接应的人又是谁?”

金掌柜摇头:“不知道,我们都是单线联系的,我接到丁容的讯息,只需要在邢嫂子上门的时候再传给她就可以了……”

见众人面色不善,他又连忙补充:“但我知道邢嫂子住在哪里,你们可以去找她!”

唐泛:“你是谁的人?鞑子?还是白莲教?”

金掌柜:“当初我老家饥荒,全家都死光了,我在逃荒路上也差点饿死,最后被人所救,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便是白莲教徒,我想着能有口饭吃便知足了,所以他们让我入教,我就入了,不过我到现在还只是普通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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