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166)

贺湛很不服气:“三哥,你不会说点好听的吗,难不成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差劲啊?”

贺融:“要听好听的,出了门左拐找李记。”

贺湛:“为何?”

贺融:“他们家卖糖,说话肯定甜。”

贺湛嘴角一抽,转身走人。

贺融心道不至于逗一逗就真生气了吧,“上哪去?”

贺湛头也不回:“去买一石糖,塞你的嘴,看你以后还说不说我的不好?”

贺融摇头失笑,不经意低头看见自己一身蓝衣,不由伸手摸了摸,心说真有那么显黑吗,怎么季凌也穿着一身蓝,就没人说他黑?

……

季凌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不以为意,正忙着收拾案上散落的书卷,两名随行的工部吏员不似他那般神采奕奕,都一边干活一边呵欠连天,季凌见了,就让他们先回去休息,自己挽起袖子,继续埋头苦干。

外头有人过来送了两回饭,他动也没动,直到对方走到他面前。

季凌头也不抬:“不是说了我不饿吗,先放那里就是。”

“这是姜汤,郎君说你们在外头淋了雨,季侍郎还是趁热喝的好,方才能驱寒。”

季凌这才发现他面前站的是贺融的近身侍女文姜,忙起身道:“多谢文娘子,你放这儿,我自己来就好。”

文姜笑了笑,将姜汤放下:“我不姓文。文姜是郎君为我起的名字。”

季凌挠头:“抱歉,那敢问娘子尊姓?”

文姜:“先时跟着原来的主家时,就跟着主家姓杨。”

也就是说,杨姓也不是她原来的姓氏。

一开始,季凌与其他人,还以为贺融随身带着个侍女,是典型高门子弟那套行事作风,出个门也不忘风流,后来季凌才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文姜跟着贺融进进出出,沉默寡言,办事利落,根本不是被金屋藏娇的那种小女子。

季凌不好拂了对方的意,端起热腾腾的姜汤,一口口喝起来。

他见文姜不急着走,就与对方闲聊。

“杨娘子打小就跟着三郎了?”

文姜摇摇头:“郎君他们到房州之后过了好几年,原先的主家才将我送到贺家,为郎君差遣。”

季凌:“你原先的主家是?”

文姜:“杨郎君行商,没有官职在身。”

她话不多,有问必答,容貌谈不上如何出众,或许是跟着贺融久了,耳濡目染,也受了贺融的影响,身上也透着股沉稳娴静,乍看平平无奇,看久了,却令人有种微妙的感觉。

傍晚云霞自窗外而来,在文姜的头发和面容上也晕染出一层微光,她低头拿起空碗,看见旁边还放着已经冷掉的饭菜,便道:“季侍郎,饭菜我顺便拿去热热吧,冷了伤胃。”

季凌心头一动,脱口就道:“杨娘子,我表字敬冰,你叫我敬冰吧。”

文姜微微怔住,两人对视片刻,文姜移开视线。

“不敢失礼,告辞。”

……

贺泰面前也放了一碗姜汤。

他今日从王府入宫,进了宫城之后遭逢大雨,当时正好走在广场上,四处没个遮蔽,只能匆匆跑到屋檐下,衣裳难以避免湿透,皇帝正好在喝药,见状就让人给他住一碗姜汤。

贺泰看着这碗姜汤,却想起了往事。

“还记得小时候,也许是儿子五六岁那会儿,有一回和故太子一起在宫里捉迷藏,也是淋了雨,被陛下捉个正着,把我们俩一顿痛骂,也让人煮了姜汤,逼我们喝下去,当时我们俩谁也不肯喝,陛下没法子,只好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哄着我们喝。”

故太子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而自己当太子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贺泰时不时会讲一些与故太子有关的典故,借此表示自己与故太子的深厚情谊。

但他并不知道,皇帝听见这些旧事,却只会更伤心。

马宏想出言打岔,见皇帝脸上不辨悲喜,只好又将话咽下去。

“趁热喝吧。”皇帝只淡淡说了这一句,又让马宏拿些蜜饯过来,给自己压下口中的药苦味。

贺泰见父亲神色不显,有些惴惴,赶紧将姜汤一口喝完。

“你这几日代朕批阅奏折,有何心得?”皇帝询问。

贺泰战战兢兢:“里面说的许多事情,臣既不了解,也无经验,只能多请教周相他们,最后挑一些中肯之言批复。”

皇帝嗯了一声:“那些批复,朕也看了,老成持重,不偏不倚,是周瑛的风格,但周瑛上了年纪,许多事情不主张锐意进取,能太太平平过日子最好,你自己也须有自己的主张,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多看看,多听听。”

贺泰:“是,儿子也有些问题,想请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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