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春风玉门度(69)

然而即便如此,郝肆奕也忍声吞气地留了下来,潜心修习毒术医术,进步飞快,资质几可与鬼医裴满衣相提并论。

郝肆奕问过许多回郝伍少的病症,裴满衣信誓旦旦一口咬定他所中乃是寒毒,因自母胎所袭承故毒性深入血脉骨髓不易解,需经年慢慢拔除毒性方可根治。

郝肆奕六年间曾回过扬州两回,那时他已有一定造诣,从郝伍少身上瞧出了端倪——若只是寒毒,郝伍少脸上又怎会出现斑纹?自己的母亲又是怎一回事?且依郝伍少的脉象体表等来看,与一般寒毒根本是大相径庭。

他回谷去质问裴满衣,却得裴满衣佯怒道:“你这半瓶深浅的水也敢晃荡,不怕人笑话!你既觉自己本事不错,自去治你那弟弟,以后莫再称我一声师父!”

郝肆奕忍了又忍,终是将这口气吞了下去,愈发勤学起来。

郝肆奕曾在裴满衣枕下翻得过一本《苗王蛊》,那时他好奇地将此书藏在袖中,预备夜中偷看。然而不足一个时辰后裴满衣就发觉书不见了,立时勃然大怒,逼着郝肆奕将书交还,且四个月内不曾教于他任何,直至郝肆奕放下一身傲骨,跪在裴满衣榻前认错此事才算了了。

回想起这桩事,郝肆奕几乎敢肯定这故意藏技的小气师父刻意隐瞒了郝伍少的病症。

郝肆奕好不恼火,这六年间积压的怨恨一时汹涌而出,恨不得此刻那人就在眼前,好拔剑将他捅成筛子泄愤!

大约是气得狠了,他鼻腔泛酸,一股热潮涌上眼眶,竟有些想哭。

然而记事之后他便从未在人前哭过,对于这种情绪着实陌生的很。

郝伍少一见四哥冷笑,不由泛起一身疙瘩,下意识地向后小退了一步:“……四哥?”

郝肆奕深吸了一口气,森然道:“很好。”

他站起身,背着郝伍少与韩轻嗣丢下一句语气冰冷的话:“等着,我叫他亲自来解释。”说罢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留下郝伍少与韩轻嗣面面相觑。

郝肆奕自被裴满衣点了穴扛回太虚谷,绝了三日的食,终于找到一个间隙逃出谷来,一路策马向逍遥山驶去。

然而他第一夜停下歇息之时,便发觉裴满衣在暗处跟着他,既不离得太远,却也并不现身。郝肆奕调头要去将他揪出来,裴满衣便躲躲闪闪;郝肆奕加快了速度欲甩了他,裴满衣却如张了嘴的鳖一般咬得死紧,如何也甩不开去。

郝肆奕被他撩拨得怒气甚旺,却只空自让肝火伤了身也奈他不得。

行了三日,郝肆奕路遇郝叁侠、逍遥子与受了内伤的韩轻嗣,他将郝伍少被劫走之事一说,本欲众人一起去将郝伍少劫救回来,谁知当夜韩轻嗣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待郝肆奕一众到了星宿宫附近打探消息,才知郝伍少已逃走了,眼下不知去处。

众人失了方向,四处徘徊找寻了好几日都如无头苍蝇一般不得眉目。

郝肆奕与叁侠、逍遥子分别,欲前往江南老家看一看,遂一路下到了这珞丹城。

这一路裴满衣都尾随着他。

郝肆奕欲甩了他,遂在珞丹城外的雾林中故意七拐八绕,谁知一个不察竟陷入了泥沼之中,弄得自己一身狼藉。紧接着他又遇到了郝伍少等人,悬了数日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郝肆奕下了楼,走出客栈外,不紧不慢地走至一处小巷。

小巷不深,两头相望一眼便可望穿。小巷的出口有一家肉铺,上头悬了狗肉、猪肉等,甚至还有兔肉,这珞丹城的条件显是不错。

他在巷中停下步子,侧过身倚在墙上,声音慵懒而清冷:“出来。”

四周毫无动静。

郝肆奕嘴角微挑,竟比一张冷脸更令人胆寒。他提气恶狠狠道:“出来!”

巷中依旧毫无动静。

许久之后,终于有个人影迟缓地从拐角处走出来,迟疑着不敢上前。

郝肆奕侧过头看着他,似笑非笑:“过来。”

裴满衣踌躇地立在原地不动。

郝肆奕挑眉:“我过去?”

裴满衣眼神闪烁了一阵,缓缓提起脚步,极慢地向他挪去。

郝肆奕倚在墙上,冷眼看着他。

待稍行近了一点,裴满衣已觉背脊森森发凉,渗出一层密薄的冷汗来。

他步子微小到几乎原地不动,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年轻的弟子:“阿,阿奕……”

郝肆奕冷笑:“怎的?鬼打墙了?一直在原地踱步。”

裴满衣搔首:“啊……嗯……”

他突然有些痛心疾首:自己在这徒弟面前如何也摆不起师父的架子来,反被他的气势迫得抬不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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