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12)

“这才叫色令智昏。”他摇头妆模作样对曲陵南道,“瞧见没,学着点啊小东西,若你有幸能平安长大,记着,女人这张脸能给你带来莫大的好处,别白白浪费了老天给你的好东西哟。”

“不懂咧。”曲陵南老实道,“我娘美得紧,我爹还不照样不要她。”

“那是你娘蠢。”年轻男子嗤之以鼻,“瞧见我那师妹没,你觉得她好看吗?”

“没我娘好看。”曲陵南道。

“可就是她,仗着三分姿色,能让我郝师兄那样的内门弟子为她日思夜想,走火入魔,连家传的宝鼎都拱手赠佳人。可惜他这头一毁容貌,身余残疾,修为进阶无望,那头师妹便撇下他另寻出路……”

“错了吗?”曲陵南不解地问,“你师兄于她而言,已无用处了啊。”

“哟,”年轻男子惊奇地道,“你这小东西天生的冷情冷心啊,不错不错,这样好,这样我将你带走,无论未来如何,是死是活,我也可无良心负担。”

“良心负担是什么?”

“就是啊,一个人做惯了坏事,突然难保想当回好人。”

“哦,就是想杀一个人,后来又不杀了吗?”

“此解犹可。”

曲陵南回想自己下山来的事,原本是来杀爹,不知为何又不想杀,因不想杀,差点又被他杀了,这事绕来绕去,实质与她娘哭来哭去没甚区别。她皱了眉头,对自己不太满意,下结论道,“还是心智不坚。”

年轻男子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将曲陵南背朝上放好,自己也坐到鹤背上,口念法诀,纸鹤顿时腾空而起,高入云霄,曲陵南面朝下只觉得又是眩晕又是惊奇,那熊熊燃烧的傅府顷刻间成为小小一簇火焰,似乎还能见着四下灭火的人流纷纷涌至,一个个小得犹若蝼蚁,她忽而有些领会为何那个新娘子,这两个会法术的人,会如此倨傲了。

天地之间,似乎有种宏大而肃穆的大道,但凡能窥其一二之人,皆能傲视凡尘,驰骋万物之间。

曲陵南就算此刻只是背朝下飞,却也感到疾风掠过脸颊的刺痛,有种豁然开朗畅快。

似乎,除去一日三餐,奔波劳顿,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蝇营狗苟不知何时生,不知何时死,人有另外的活法。

这种活法,她虽年纪尚幼说不出所以然,却能分明感知,有通衢大道,赫然眼前。

在这一刻,曲陵南下了一个决定。

她也要做能飞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年前事真多,更新慢了,大家见谅。

☆、第7章

如此飞了数日,掠过崇山峻岭,急川缓溪,刀疤男子惯常独自先走,而曲陵南绝大多数时候均与年轻男子相处。几日下来,两人倒也相安无事,甚至因一个爱说话,一个爱问话,倒显得颇有几分融洽。到得后来,即便上鹤背飞行,年轻男子也再无捆缚她,停下歇息时还会替她准备些女孩用的物品,待要走时手一挥,曲陵南便晓得自己乖乖爬上鹤背。她抱着鹤首坐在其上,东张西望,只觉眼前所见处处新鲜,处处与以往不同。

她心忖,若撇去最初那日这两男子杀人放火的凶残,再撇去他二人不怀好意一路携她前行这回事,与他们一直这么处着,也不算赖。

她自来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打小便晓得一个朴实的道理:这一顿能吃到东西,下一顿可未必。活着旦夕祸福,朝不保夕比比皆是,枯荣一夏,生死一瞬,她不看远处,也看不到远处。

所以能吃便尽量多吃,能睡便尽量多睡。

只因你不晓得下一刻的安生饭,安稳觉还有没有。

说她目光短浅也好,然这短浅却扎根在活着的芯里。春华秋实,日子便是这么一天天过着,再一天天过下去。

曲陵南暗地里也琢磨,听着哥俩的意思,她的身体内留着的娘亲一脉的血,这些血估摸着是有些稀罕处的,没准将她生啖活剥了能以增修为。有这层用处在,这哥俩暂时是舍不得拿自己怎么样,可谁知道明日他们会不会一刀宰了自己后分而食之?虽说山野里的野兽是不吃同类尸首的,可人这种野兽跟旁的走兽飞禽不同,山里的规矩,人却未必遵守。

曲陵南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自下山来,她越发觉着看不明白人。

看不明白,就无需明白了,反正我早晚有天还是要回山里去的。曲陵南心忖,但在那之前,要让我伸长脖子等着被宰是不能够的。

任你神通广大,成仙成魔,想要她曲陵南的命,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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