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镯(8)

刘士季赞许地点点头,转头瞥了眼已经呆在当地的张妈与季氏,问:“那若仆妇持刀,有无可能?”

鬼脸张点头道:“不在常理之内之人事皆会存在,仆妇气力较之闺阁娘子自是大了许多,只是……”

“如何?”

“那伤口不平整,非一刀所致,倒像有路过的瞧不过眼,在同一位置又补了一下。”鬼脸张迟疑着道,“亦有可能是刀入体内,持刀者恨意难消,照着刀口又补多一刀。”

“张氏,”刘士季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你言道当日于皆有混乱中心怀杀意,于是持刀杀死田文锦,那是一刀还是两刀?”

张妈嘴里塞的布条被取走,她煞白了脸,结结巴巴道:“两,两刀。”

“怎的你上回供词却称刺了一刀?”

“老奴,老奴记错……”

“荒唐!”刘士季怒道,“人命关天,岂容你儿戏!你到底刺了几刀?”

“两刀,是老奴所为,老奴刺了两刀。”

“那为何季氏却作证田文锦乃你家娘子所杀?”

张妈大声道:“她撒谎!季氏蛇蝎心肠,却偏惯作好人,她哄骗老爷,时时插手府中中馈之事,她骗不过娘子,便怀恨在心,谎称听见老奴与娘子对谈,大人啊,娘子与老奴自幼亲厚,私下时老奴唤她可不是什么娘子,而是直呼其乳名。季氏一上来便扯谎啊大人……”

“奴,奴是,奴是怕娘子乳名不可在外直呼……”

“那你说,娘子的乳名叫什么?”张妈厉声问,“你一个八十贯便可买卖的妾,如何知晓娘子的乳名?”

季氏哑口无言。

刘士季却道:“季氏扯谎,你却也不曾说实话。张氏,彼时情况混乱,田文锦一丝尚存,你便是心怀恨意连刺两刀,又如何能准确刺入同一处刀口?”

张妈顿时闭上嘴。

“本官一直有一处不明,还望季氏与本官解惑。”刘士季缓缓问,“你为田家妾,只侍奉田县丞,与田娘子却无瓜葛,且听适才张氏所言,你不仅与她无瓜葛,还时不时有些矛盾,田娘子多年在室,想必也令你颇为嫌恶,这样的状况下,你如何说服她出来顶罪?”

“人皆有欲,不为名,便是为利,不为利,便是为义,不为义,也能为忠,不为忠,便能为孝。”刘士季盯着季氏,直到她瑟瑟发抖,才慢慢道,“田娘子与你,唯一联系便是田县丞,田县丞乃其父,那么,田娘子是为孝。”

“你是如何用孝打动她?”

刘士季轻轻吐出一口气,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季氏,你给了田县丞什么能说服田娘子拿命来换?”

他盯着季氏,一字一句问:“想来想去,你手中最有力的牌也不过是子嗣香火一流。对了,田县丞那个妾生子叫什么?田文宇?”

季氏身子一软,歪到一旁,她呆了呆,忽而爬起,重重磕头道:“大人,奴招了,奴全招了,田文锦乃奴所杀,不关二爷的事,一切皆是奴贪心不足,是奴不守本分!是奴自作聪明!”

刘士季掉转视线,冷冷道:“你道公堂如田府私宅,由得你翻手云覆手雨?无知愚妇。来人,传田文宇。”

季氏一听田文宇三个字,霎时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蔓草凄凄,一望无际。

刘士季带着王德忠骑马而行,后面随着两名僮仆。

“大人,后头那辆马车已随了咱们一路了。”王德忠悄声对刘士季道。

刘士季头也不回,道:“且由它去。”

王德忠忍不住再道:“可……”

刘士季淡淡地问:“怎的,担心车内的女流之辈行刺本官时,你收拾不了?”

王德忠笑呵呵道:“怎会呢,大人说笑了。”

刘士季马鞭一摔,策马狂奔,王德忠吓了一跳,赶紧乖乖纵马跟上,再不敢多言语一句。

今日乃刘士季生母冥诞,往昔几年刘士季在外为官,忙忙碌碌,此番巡视南康道,又亲临建昌县,这一日自然要来母亲墓前祭奠一番。

他自为官以来,每年遣人返乡为父母坟头加固洒扫,整修墓园,许璋任建昌县县令以来,更是多方照拂刘氏坟冢,故现下刘士季父母的墓地较之落魄当年,已不知光鲜整洁了多少。刘士季下得马来,早有僮仆上前布好祭奠果品香烛,刘士季照着规矩行礼叩首,又焚了一篇亲笔祭文,以慰父母在天之灵。礼毕,他伫立良久,脑子里不知怎的,忽而想起母亲当年含笑打趣他的话:“若不好生读书,来日叫新妇腹诽取笑,母亲可是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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