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燕飞帝王家(105)

青铜制的香炉咣当便是正砸在了骁王的额角上,随后滚落到了琴弦上,白色的炉灰将那具不菲的古琴尽蒙了一层狼藉的烟灰。骁王将两手垂搭在了盘坐起的双膝旁,任着额角的一股殷虹的鲜血,如同赤色小蛇一般蜿蜒流淌下来,一双如古潭般的深目静望着她。

原被刚毅十足的俊容却是被这鲜血映衬得通着几许邪气。

此时屋内寂静,便是只有香炉盖子在地上依旧垂死的盘旋撞击出咣啷的声响。飞燕猛地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心知那骁王是故意用琴声扰乱自己的心绪,可是还是有些讶然自己方才竟会这般失控,静默了片刻,便慢慢地起身,来到了骁王的近前,慢慢地跪下,掏出素帕伸手捂住了骁王额头的伤处,半垂着头,摆出任君责罚的模样。

大齐的新贵多暴戾,她在京城里住的这段时日里,变听说过有侍妾因着欢爱时挠破了主家的后背,竟是被鞭子活活抽打而死的后宅秘闻。

原是想着便是这般萎靡地饿死了,也是好的,最起码只因为自己身体羸弱,倒是不会拖累了叔伯一家,可是未曾想她就是会被琴声激得这般暴戾,若是骁王因此发难累及家人,便是万死难辞其咎。

骁王顺着她的手按住了自己的伤口,表情微微有些发冷:“心里竟是这般的怨毒?若是床边摆放的是开刃的刀剑,便也要这般不管不顾地扔甩了过来?”飞燕自知理亏,却依然不语,低首用素帕沾了那香炉里的灰烬,又复按住了那依然冒血的伤口……

骁王却站起了身,长叹一声,心里暗道:自年少便在沙场征讨,血雨腥风里捶打的硬冷心肠到了这闷口葫芦般的倔强女子面前,竟是入了熔炉一般软软地化作了柔水。

这般外柔内刚的烈性女子,要使些雷霆手段,彻底的揉打折服了心性才能收服得妥帖绵软。可是就算握着她的数条短处,心里翻涌着万千的折辱降服的法子,却是半样都舍不得用到她的身上,就连她此时依旧倔强,却不得不碍着自己的身份权势而跪着甘愿领罚的模样,都是觉得略有些心疼。

原是见她经历了前夜,便是一个劲儿的憋闷着,生怕她心里憋着苦,别是憋出了毛病来,便是刻意有琴声撩拨,指望她爆发出来,总是好过如霜打的茄子般的贸贸然状。

可是谁知,她虽是一时失控砸来了香炉,却又是生生憋闷了回去……

飞燕原是以为骁王会发难,莫说是堂堂的皇子,便是寻常庄户的汉子被家里的婆娘砸了头,也是要羞恼得罩头要整治一番的。

可是那骁王见香炉灰止住了鲜血后,便随便地用湿巾擦了擦,命一脸忐忑的宝珠拿了身衣服,替自己换上后,便是像没事儿人一般拉着她去用餐了。

这两日都是未曾坐到了餐桌前,一时间这满眼的菜色望过去,竟是激发不起半点食欲。

见飞燕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却一动不动,骁王拿起了玉箸每一样都尽尝了一口,然后将自己用的玉箸递给了飞燕。飞燕怎么会不知他的意思,便是告诉自己这些吃食都是干净的,没有下药的嫌疑。

此时,经过方才那番折腾,飞燕倒是略略转了些许骤然开朗的怅然若失,说到底,还是自己矫情了。虽然这骁王假装着中毒,可是却从来未曾亲口说过一句诓骗之语,便是自己想得太多才误会了他乃是中毒不举的体质。既然是奉了圣命成礼,便是要有成为这骁王侍妾的觉悟,事已至此,虽然心内的郁闷难以消散,可是这般的跟这个向来城府极深的骁王别扭下去,也是无益罢了。

乱世飘零的女子,活下来的总是要比凋零消逝的要忍受更多的苦楚。与隆珍当日被拽下马车惨遭凌辱的经历相比,自己这点子委屈无奈又是算得了什么?,就算守住了贞洁,又是可有相与之人?

既然这般,便是要好好的活下去,总是能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时。

当下便是接过了他递来了玉箸,却单夹了一只藕夹送到了骁王的碗里:“妾身真是因为身子不适,略有些吃不下,殿下不要只顾着妾身,自己先得些爽口的吃吧。”

见飞燕略缓了紧绷的俏脸,终于开口说话了,可是因为足有两日未有开口,说话的声音嘶哑得入不得耳,骁王便将一碗冰糖熬炖的川贝梨汁送了过去:“旁的吃不下,喝些润喉的?”

带飞燕伸手接过了梨汁浅浅地饮了一口后,便看见骁王正慢条斯理地用调羹舀了些炖得烂熟的香米肉糜盛入了她的碗里,然后说道:“旁的不吃,这温热的肉糜吃下去垫一垫胃,明日要走水路了,若是再不吃些,要是晕船,身体是消瘦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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