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笑令(38)

就这么打着如意算盘,周正道找到了唐天远。

“大人,卑职以为,孙不凡之案还需从长计议。”

哟,来了。唐天远的眉角微微动了一下。他心内明了,“周县丞有何高见?”

周正道捋着那几根山羊胡须,“我说句逆耳的忠言,请大人莫要怪罪。大人初到此地,无甚根基,想要把这县令做好,最要紧的是与一郡之望各自相安。孙家是本地望族,孙员外家资富足,可推为本郡豪绅之首。莫说在铜陵县,就算在府台大人那里,他都说得上话。现在孙不凡犯了事儿,这对大人来说正好,大人何不趁此机会卖那孙家一个面子,孙员外从此必定会对大人感激涕零。降服了他,往后大人在铜陵这地界,也算落稳了脚。”

哦,跟知府还有关系,也不知道这周正道是在吹牛还是确有其事。唐天远摇头道,“可是那孙不凡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认杀人,这件事情恐难翻案。”

“不一定非要翻案。孙不凡杀人事出有因,权衡之下,免去死刑,判他个流放,等到遇赦放还,也是可以的。”

想得倒美。唐天远心内冷笑,表面上不动声色,“这不是小事,本官需要再思量思量。”

“卑职一心为大人着想,只求大人莫要多想,误会我的一片赤诚。”

“周县丞多虑了。本官初来乍到,多有思虑不周之处,周县丞能直言指点,本官甚是欣慰。”

“不敢不敢。”

周正道见这位年轻的县太爷还算上道,于是满意离去。

唐天远托着下巴沉思,思考他现在面临的处境。

他爹是普天下官员的老大,他自己是钦差,代天巡狩,因此像周正道、孙员外这类,在唐天远看来只能算是小虾米,还是晒干了的。他不怕得罪他们。不过他在人家的地盘上办事,最好还是别轻易得罪人,否则这些小虾米使起绊子来也麻烦。

当然了,更不能因此徇私枉法。

还有一件事比较棘手。听方才周正道的意思,那孙员外似乎与池州知府有些瓜葛。倘若真是这样,知府再来插一手,事情就更麻烦了。

好在不管怎么说,只要他这个县令不松口,孙不凡之案改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死刑是重罪,死刑案从来都是直接上报行省、再由刑部和大理寺进行复审。也就是说,州府对于辖县审理的死刑案根本插不上口,就算是行省,也只能起到中转的作用,没资格改判。想要孙不凡活命,除非能够买通刑部和大理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打定了这个主意,唐天远也不急着拒绝周正道。他决定先拖些时日,探一探铜陵县各方势力的底细。

费半天脑子,唐天远也有些累了。他捏了捏额角,站起身出了门,溜溜达达地回了内宅。

还未走进院子,他便听到里头传来谈话声。唐天远本不愿偷听别人说话,可是听到她们“谭铃音”长“谭铃音”短的咕唧,他便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站在门外听起来。

院子里,香瓜正在跟雪梨抱怨谭铃音。起因是香瓜爱喝羊奶,便使钱托了厨房里一个杂役,每隔两三日弄一碗新鲜的羊奶来煮了吃。今天那杂役弄来了羊奶,放在厨房里便暂时出去了一下,回来时却发现羊奶不见了。杂役问了几个人,有人说看到谭师爷端着一碗东西走了,正巧这时香瓜来寻羊奶,杂役便告诉了香瓜。

香瓜觉得奇怪,便去南书房找谭铃音了。去的时候恰好看到她正端着羊奶喂狗。

“你说说,有这么作践人的么!”香瓜的声调不自觉提高,显然余怒未消。

雪梨安慰道,“她想是不知道那是你的。我看谭师爷人挺好的,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你呀你,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这样就把你收买了?”

“没有呀……”

“其实也怨不得你。那谭铃音一身的本事,连少爷都要被她降服了。”

唐天远在外面听得直拧眉头,他与谭铃音势不两立,怎么可能被她降服。他降服她还差不多。

香瓜有些得理不饶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想必已经跟谭铃音闹了一场。想到谭铃音被香瓜指着鼻子骂的情形,唐天远一阵不自在。他想要骂一骂香瓜,又觉自己偷听本就不光彩;想要去安慰一下谭铃音,又觉得两人似乎没好到那样程度;复又想到谭铃音拿羊奶喂狗,十分可笑;再一想到她那条丑出了风格丑出了特色的狗,更觉可笑。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等唐天远发觉时,他已经站在了南书房的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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