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68)

所以你借我的手,我借你的掌。

你为我铲除异己,我为你扫平江山。

酒,顾昭也没再为他斟了。

听了他这话之后,他考虑了片刻,便道出了“东湖剑宗”四个字,接着却道:“你喝成这样,不待醒醒神再去?”

“醒?”

沈独扶了一把棋枰起身,笑了出来。

“我醉犹如我醒,我醒还不如醉。顾昭啊顾昭,你我相识多年,可你到底不懂我。哈哈哈……”

“不懂么……”

可他觉得,自己是很懂的。只是眼见着沈独已在醉意之中,怕他一会儿上来发酒疯,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底没有反驳他。

见他起身,他也没拦,只是目光停在了他腰侧。

那一封卷轴,挂在沈独腰间,实在有一种说不出的碍眼与不合适,让他有些怀疑这东西的来历与内容。

但沈独显然半点没有要给他看的意思。

他重拿了垂虹剑,转身便欲再往不空山附近转悠,寻那东湖剑宗去。

可才迈出去三步,就停了下来。

就这么站了有一会儿,带着潮气和冷意的山岚吹拂着他面容,未平复下酒液燃起的温度,反而让内里更炽烈起来。

沾湿的袍角翻飞。

沈独侧身一回眸,注视着依旧正襟危坐的顾昭。锋锐明艳的眉眼,被风一卷,被雾一裹,仿佛都要融进那风里,化进那雾里,变得浅淡。

“那一日,背后袭我之人是谁,你该看清楚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

顾昭和沈独之间那句台词,本来是想打“cao(四声)”,上“入”下“肉”,但好像是敏感词,退而求其次,表个意。

第29章 糖┃奉裴左使之命。

看清楚?

当日事起之时, 他就在沈独对面, 当然看了个清清楚楚。只是他并没有想到, 作为当事人与受害者的沈独自己,却来问自己。

是他当时没看见,还是想要从旁人的话中, 确认什么呢?

顾昭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也这么回视了沈独许久,似乎想要通过他面上寡淡的神情, 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可也许是一无所获吧?

他慢慢地弯了唇一笑, 然后说出了一个名字。

沈独听后,似乎是笑了一下, 又似乎没笑;似乎早有预料,又似乎因此失望。但也有可能, 他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什么反应都没有。

就像是他说出来的不过一陌生人名字。

这一刻, 顾昭看不懂沈独。

本就是妖魔道上的事情,即便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沈独也不会将个中的内情和自己的计划对他言说。

所以顾昭也没问。

沈独也没再多问什么, 转身便走了。

在他背后, 顾昭淡淡补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可这时候沈独已经去远了,也不知是听到还是没听到,既没有回头,也没有给任何回应。

他的轻功向来是最好的。

人向那崖下一纵身,踩着山林间遒劲的古松, 没一会儿便隐没在缥缈浮动的云气间,没了影踪。

顾昭端端地坐着。

他一手按着那一根玉笛,一手却压在酒壶上,远远注视着沈独没了踪影,面上那一点总如春风般和煦的笑意,才渐渐地隐没。

压着酒壶的手掌翻过来,他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久久没动。

晴日晴光落了满身,云雾将光影拆散。

棋枰上的残棋未了,酒壶内还有残酒几杯,顾昭这么看着,眸底的光影胜似这风光山色,只低低的呢喃了一句。

“你信,还是不信呢?”

裴无寂。

这个名字,对沈独来说,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特殊的。倒不是有什么别样的超乎他控制的感情,只不过是……

花十年养条狗,总会多在意几分。

当这个名字从顾昭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心里竟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好像不是他,他不在意;就算是他,他心里也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波动。

他不愿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可这不代表着事情真的发生之后,他不接受。

人在江湖。

江湖有江湖的规则。

只要还在这里,只要选择了进入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一入江湖,生死有命。你可以杀人,也得随时准备着被人杀。

天地万物弱肉强食的道理,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也因为条条框框更少,所以人性的本恶,甚而说兽性的本质,在这里变本加厉。

所有的道德与慈悲,都是强者才有资格去谈的。

一如他当年杀了裴无寂的父母,一如他又养了裴无寂十年;一如裴无寂为他效命十年,一如裴无寂对他动了杀心。

有时候,人的选择并没有一定的因果。

这一趟出去,他绕了一段路,才找到了东湖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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