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灵(17)

众官差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仵作用器具将皮囊挑起放到带来的木板架上,最后由两名官差一前一后,同平日里“抬尸”一样,将这轻飘飘的皮囊抬回了府衙。

知县风风火火的来,又一脸沉重的走,在现场没查到什么头绪,但也没牵连什么无辜。

谭云山白担心了一场,但他也没想到尸体会忽然爆出血水,成了皮囊,也就理所当然让他们这些寻常人没了嫌疑。

这位刘大人断案不算灵光,但人也没有多坏,至多是庸碌,所以放跑过恶人,却还真没怎么冤枉过好人,有时候查不出凶犯,怕上面怪罪,就让师爷偷偷摸摸改案卷,将横死的改成意外,再给苦主点银子算作安抚,也就不需要凶手了。想来今次又准备故技重施,而且正赶上槐城暴雨洪灾,有人溺死不足为奇。

可给官面上的说法是有了,但真相呢?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成了一副皮,难道真像既灵说的,是妖怪作祟?

生平第一次,谭云山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折腾一夜,现了尸体,见了“法师”,来了知县,最终却落得个毫无头绪。陈大少爷客客气气送走一问三不知的“法师”和隔壁二少爷,离别前还不住地嘱咐,好好歇息。

离开陈府时,天边已透出一丝若隐若现的鱼肚白——夜,过去了。

重新划起小船的谭云山见既灵仍盯着水面沉默不语,终于忍不住出声:“想什么呢?”

既灵心绪烦乱,想的东西很多,但若让她讲,又不知从何说起。

谭云山见她不答,怀疑自己问得不妥,毕竟姑娘家想的事情,未必都是血肉横飞,可能也有儿女情长呢,所以改口问了更具体的:“刚刚知县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这是妖怪作祟?”

事实上既灵不仅没告诉,而且是全程未发一语。

相比前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了,既灵耸耸肩,道:“永远不要和做官的讲凶手是妖怪,否则他们会立刻把你扣住,要么当成疑凶,要么说你妖言惑众,总之,子不语怪力乱神。”

“不语,未必不信。”谭云山想起了刘知县见到血水时的脸色,莞尔。

既灵抬头看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所以呢,你现在信了?”

谭云山略微思索一下:“半信半疑吧。”

既灵在心里向这位死鸭子嘴硬的谭公子翻出鄙视白眼。

不知何处来了一阵风,吹得既灵打了个喷嚏,而后她便清晰感觉到了湿透的衣衫传来的凉意。

谭云山见状关切出声,语带温柔:“冷了?”

既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莫名就点了头。

谭云山怔住,似没想到既灵也会示弱,故而有点心疼地看着她,真心道:“我也是。”

“……”

“……”

“你刚刚说什么?”短暂而微妙的安静后,既灵忽然问。

谭云山茫然:“嗯?”

既灵耐心解释:“你刚刚问我什么?”

谭云山不解,却仍又温柔重复一遍:“冷吗?”

“不冷。”这一回,既灵斩钉截铁。

二人回到谭府时,天光大亮。

当然所谓“大亮”是和夜里相比,因为虽然不再下雨,但天色依旧阴霾,不见日头。

谭员外正与谭夫人、大儿子一起吃早饭,一家三口围桌而坐,其乐融融。

见到风尘仆仆的谭云山和既灵,三人俱是一愣,还是谭家大少爷最先反应过来,起身也不看谭云山,只对着既灵笑:“这位就是法师吧。在下谭世韦,法师奔波一夜,如此辛苦,想来定是捉到妖星了。”

谭世韦与谭员外的五官简直一脉相承,只是前者还未发福。不过他的身量和谭员外就八竿子打不着了,这点上他和谭云山倒不愧为兄弟,皆是颀长挺拔的身姿,若不是坐在旁边一直安静不语的谭夫人是个细高个,既灵真要怀疑这两兄弟是吃什么长大的了。

不过同是谭家少爷,同样不信邪,谭云山倒比眼前这位更坦诚可爱些,起码有话直说,或者干脆不说,而不会这样阴阳怪气。

既灵心中腹诽,面上还是和气的:“惭愧,没想到妖星入了陈宅,等我们赶过去时已经晚了。”

谭世韦问:“陈府出事了?”

谭云山帮既灵回答了自己大哥:“死了一个家丁。”

谭世韦松口气:“哦,我还以为陈家人出事了呢,还好还好。”

既灵不悦,心中憋闷。

陈、谭两家交好,听闻陈家人没出事松口气可以理解,但家丁也是人,怎么就“还好”了。

幸而谭云山没接茬,只言不由衷笑笑,看起来对大哥的态度也不甚赞同。

不过既然不赞同,就要出言纠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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