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灵(39)

谭云山自是不能和一夜没吃东西的既灵争了,只能失落地看着桌上的最后一碗,悄悄多闻几口香气。

“二少爷——二少爷——”

窗外忽然有人唤他。

谭云山意外,心说谭府的下人都离开避难去了,哪又来个人喊他二少爷。疑惑间,他已来到窗前,就见惯常伺候他的小厮站在后宅前院之中,四下张望,边望边喊。

“这里——”谭云山大声应。他现在既灵处,小厮八成是去他的房间寻他,没寻到,才只能呼唤起来。

小厮如一阵风般跑到阁楼之下,仰头道:“二少爷,老爷回来了——”

谭府前庭,正堂。

自暴雨来袭,谭府被淹,这正堂就成了一片汪泽,谭员外会客也好,处理谭府的大事小情也罢,只能在后宅茶厅里讲究,如今坐上久违的正堂当家椅,看着两边墙壁上挂着的列祖列宗画像,心中十分妥帖惬意。

槐城人敲锣打鼓庆祝天晴退洪,他们一家三口便也踩着这锣鼓点速速而归。

哪里都不如家里舒坦,相比槐城人,他们更清楚妖就在水中,如今水退了,连日头都出来了,一片朗朗乾坤,自然是法师把妖孽降服了,那还哪有不回家的道理。

当然,谭员外也挂心自己的府宅,急切想回来看看有没有被法师弄成断壁残垣——毕竟那可是捉妖啊。

幸而,随行家仆转了一圈回来报——除池塘上面悬着破麻绳外,再无不妥。

谭员外放下心来,及至“法师”踏进正厅,已然满面春风,起身恭迎:“有劳法师了——”

既灵刚一只脚迈进正厅门槛,见状连忙回礼:“不敢,最终还是让那妖星跑了,既灵实在有愧。”

谭员外身体僵住,笑容硬在脸上:“跑、跑了?”

“但已被打回原形,再想作恶,还得重新修炼上百年。”说话的是冯不羁。

谭员外看着法师身后忽然站出来的壮汉,一脸茫然:“这位是……”

冯不羁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不速之客”的身份,连忙自报家门:“冯不羁!”

谭员外被如虹的声音贯得耳朵嗡嗡的,以至于好半晌,才确认不是自己没听见后续,而是对方真的就只说了个名字。

嗯,冯不羁……然后呢!

谭员外被卡了个不上不下,但谭世宗早听明白看清楚了,索性直接问冯不羁:“法师刚刚说妖星再想作恶还要重新修炼百年,那请问百年之后它会再回槐城再扰谭府吗?”

冯不羁被问得了一愣,思忖片刻,才慎重道:“这个我也说不准。”

谭世宗皱眉,静默半晌,忽然对谭员外道:“爹,依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外迁吧,这槐城是住不得了!”

他的声调略高,不像给亲爹建议,更像嚷给既灵和冯不羁听。

谭员外也满心不快,本以为妖星被收,家宅安宁,结果欢天喜地回来了,只是“暂时安全”。但不快又怎样?别说法师分文未取,就算收了钱,人家连妖怪都能打跑,他能奈他们何?

故而,不仅不能无礼,还要怎么请来的,怎么恭恭敬敬送人离开。

“瞎嚷嚷什么。”轻声训斥谭世宗后,谭员外又“真心实意”感激一番,“不管怎么说,我谭府能逃过一劫,全仰仗法师相助……”

既灵和冯不羁听了一车虚话,终于赶在日上三竿之前,出言告辞。

这边无心挽留,那边急切想走,双方一拍即合。

谭员外终究是会做人的,主动拿出银两酬谢,既灵不要,冯不羁倒乐呵呵帮她收了。谭员外心下安定,觉得自己仁至义尽,遣了谭云山送客后,便回房歇息了。

谭云山一直送既灵和冯不羁到城门口。

冯不羁问了第一百零一遍:“真不同我们一道去护城河看看?”

谭云山哑然失笑,只得答第一百零一遍:“我又帮不上忙,不添乱就不错了。”

冯不羁当然不是真需要谭云山去护城河那边做什么,只是有点舍不得这位萍水相逢的二少爷——和谭云山秉烛夜谈是真的舒坦啊,他多少年没这么痛快地说过话了!

有些扛不住冯不羁“恋恋不舍”的眼神,谭云山下意识看别处,就和既灵静静望过来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谭云山微微歪头,用眼神询问。

既灵索性开口:“你爹真的会听你大哥的,举家外迁吗?”

谭云山想了想,轻轻摇头:“难。谭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外迁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我爹下不了决心的。”

既灵看着他不甚在意的模样,没好气道:“怎么说得像与你无关似的。”

谭云山乐了,耸耸肩道:“本来就与我无关,迁呢,我就跟着走,不迁呢,我就继续住,如此艰难的抉择,有爹和大哥操心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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