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然记(140)

或许并非全然公平,但起码告一段落,尘归尘,土归土,安稳落幕。

春谨然也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明明水落石出该高兴的,可心里却有些空,有些无力,有些怅然。他下意识去看靳梨云,不知是巧合还是注定,对方也刚好抬头看他。

四道目光在空中交汇,个中滋味,只有彼此才懂。

靳梨云嫣然一笑,没有得意,没有狡猾,就像一个单纯的涉世未深的姑娘,对偶遇的路人都绽放着天真烂漫。

春谨然别过头错开视线,他不害怕杀人,不害怕尸体,甚至不怕夏侯正南,却真的害怕与她对视。那是春谨然见过的世间最美的姑娘,那是春谨然见过的世间最可怕的眼睛。

聂双丑时去见小院,寅时回住处,夏侯赋说他只在小院里待了很短的时间,便拂袖而去,那剩下的一个多时辰里,没有回房的聂双,去了哪里?是否去找了某个“知己”?是否被提点过如何“布局”?她最初就是想要自杀吗?还是原本只心灰意冷的,却在某些有心撩拨煽动后,起了死也要拖着你一起死的恨意?

春谨然不敢深想。

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既说服不了别人,也解脱不了自己。

寅时已过,东方泛白。

破晓。

第61章 夏侯山庄(二十二)

谜案解开了,黑夜过去了,尘埃落定了,借着清晨的第一缕光,也该办正事了。

五月十五,宜嫁娶,忌开光。

然而整个正厅里都没有人动。虽然宾客们心照不宣,迎亲队伍再不出门去接新娘子就赶不上吉时了,可直觉告诉他们,折腾了一夜的事情还没完。就像关门时留下的一道缝,躲藏时露出的半条尾巴,存在感许是极微弱,却仍无法假装它们不存在,所以大家都静静等着,等着看它们被如何捡起。

起初春谨然对此毫无察觉,他仍沉浸在聂双事件的情绪里,整个人被浓重的灰暗感包裹着,难以自拔。直到夏侯正南提醒他可以下去休息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站在正厅中央,之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很是突兀,所以他连忙退到一侧,越过坐着的不知道哪家掌门,躲进了站着的各家弟子之中。

周围的人多了,肩膀碰着肩膀衣襟擦着衣襟的,倒让那些压抑的情绪跑了大半,春谨然也是这时才发现了气氛的微妙。结果心中疑惑刚起,就见靳夫人缓缓起身,向夏侯正南施了一礼。

“庄主,”靳夫人神情平静,然而声音里的恳切却让听者无不动容,“这话我本不当讲,但可怜天下父母心……”

春谨然恍然大悟。

众宾客也暗暗屏息,等着看这场由杀人布局案引起的后续,究竟会有多大震荡。

结果靳夫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夏侯正南温和打断:“靳夫人不必说了。靳姑娘既与赋儿有情,我夏侯家绝不会委屈了她。”

众宾客愣住,没成想之前一直沉默着最终逼得靳夫人主动开口的夏侯正南,竟然给出了如此干净利落的回答。靳夫人也愣住,如此顺利确实出乎她的预料。另一边的夏侯赋则不自觉皱眉,虽知道既然自家老爹这么讲了,就一定已有了妥当对策,但毕竟是与自己相关,心里没底的感觉还是不大好。

靳梨云忽然缓步上前,对着夏侯正南道:“庄主,梨云站出来作证,只因救人心切,绝不是为了争名分。如今这段情已是过往烟云,梨云只盼夏侯公子能够娶到心仪的姑娘,终生平安喜乐,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靳梨云的声音婉转娇弱,让人不自觉心生怜惜。

一番话说得夏侯赋有些动容,而众宾客,尤其是尚未娶亲或者还想三妻四妾的的那些,更是听得恨不能推开夏侯赋,大喊一声放开那个姑娘让我来!

可春谨然不信夏侯正南都快活成人精了,会真以为靳梨云舍出名节不顾也要给夏侯赋作证是无所图。但若知道,为何老头儿此刻还要露出欣慰笑容——

“得靳姑娘如此真心相待,是赋儿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靳夫人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警惕,靳梨云眼底却只有喜悦,虽然她极力掩饰,眉宇间仍保留着隐忍退让,可有心人足以通过眼神窥见她真实的心情。

众宾客都在等着夏侯正南的下文,话都到这份儿上了,要没点真刀真枪的干货,那就说不过去了。可夏侯正南夸奖完人家姑娘,就又没动静了,于主位上老神在在捋着胡子,急得人抓心挠肝。

“禀报庄主——”

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朴素干净的青年,下人打扮,看着像门子。

夏侯正南终于松开胡子,露出浅浅微笑:“讲。”

青年抬眼看看四周,有些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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