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然记(168)

比如现在,明明睡着了,还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眉头深锁,薄唇紧闭,连姿势都是自己环抱自己的防备模样,真是让人不知该好笑还是该生气。

但就算是这个要死的表情,仍好看至极。

春谨然已经很久没觉得裴宵衣漂亮了。这不是故作姿态,是实话。因为自打夏侯山庄开始,不,或许是更早的若水小筑里,他与男人相处就是你呛我我怼你你抽我我骂你反正我不开心你也别想舒坦的“友好方式”,除非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不然没人会在这种情形下还有心情赞叹对手的貌美如花,而且情人眼里出西施,那相对的仇人眼里出啥?反正肯定出不来美男子。

所以春谨然一度坚信自己已经对这家伙无感了。

但此刻,在这个寂静的山林深夜,他忽然发现,那如画中走出的眉眼不是被他看淡了,遗忘了,恰恰相反,它们变成一只小手,悄悄潜入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蛰伏了下来,然后观望着,等待着,直到某个它们认为合适的时刻,才出其不意地抓你一下。

春谨然被有防备,于是被撩了个正着。

他不知道该骂裴宵衣阴险,还是自己没用。要不,皎洁月光背一下锅?

心痒难耐是什么感觉?

就是你明知道对方有苏醒的可能,明知道自己有被抽的下场,却还是凑了过去,而且是拼命保持住了侧躺这一道貌岸然的姿势,让身躯像蛇一样弯来曲去,极其猥琐地一点点蹭了过去。

等到男人的脸近在咫尺,春谨然觉得自己贴着地的那半身鳞片估计快磨光了。

气喘吁吁的登徒子,全然无知的睡美人。

春谨然在心里给自己和裴宵衣下了自认十分准确的定位。

他一只手仍枕在头下,另一只手倒闲着,却只能本分地放在身边,完全不敢上手。他能做的就是现在这样,凑到最近,一点点用眼神去摩挲对方的五官。他也觉得自己挺下流的,但又控制不住。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冲动,与他从前的任何夜访都不一样,与最初夜访裴宵衣的心情也不一样。那些夜访里,他就是想和他们喝酒交友,许是他喜欢男子的缘故,于是这“想”里既有喜欢与姑娘攀谈的才子,也有喜欢与大侠结交的好汉,有暧昧,也有豪气,有私情,也有洒脱。但不管怎样,都有一个度在那里,这个度让春谨然会微醺,却不会真的醉,会欣赏,却不会真的陷进去。他们就是朋友,相处的越久,这份心思越坦荡。

裴宵衣是个例外。

春谨然也不知道自己对这家伙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但肯定和对其他朋友不一样。不一样到他都快对裴宵衣那破鞭子留下心理阴影了,却从来没动过绝交的念头。哪怕只是简单想想,他都很不舒坦。

春谨然忽然想起青风说的话,他不知道对方为啥对着自己说,明明这话在裴宵衣身上更适用:“作孽啊……”

几近无声的呢喃。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呼吸吹到了对方脸上,男人本就紧皱的眉头忽地更紧了。

春谨然吓得几乎停了心跳,连忙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男人的眉头仍是山川沟壑,没有半分要舒展的迹象,春谨然忽然有点不确定对方是真的皱了眉头,还是自己太紧张,眼花了。

叮咣——

突来的兵刃相接的声音让春谨然浑身一震,他再顾不得那些旖旎心思,猛然跳起!

几乎同一时间,裴宵衣也睁开眼睛,迅速起身。

春谨然吓了一跳,生怕对方问你不是睡那边边吗怎么站在这里,好在对方似乎并未在意那些,只问:“什么声音?”

春谨然连忙摇头:“不知道,好像是打斗声。”

同伴们也纷纷惊醒,毕竟在这茂密丛林,任何意外都有可能致命。

“声音好像在西面,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说话的是房书路,神色里有担忧也有迟疑。

“不行不可万万不能!”杭明哲快把脑袋摇掉了,“看热闹是最危险的,尤其这荒郊野外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三少爷,”林巧星打断他,“这荒郊野外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好像是您带着我们进来的。”

“而且也没月黑风高啊,”丁若水悄声悄气地咕哝,“月光多好,五个指头看得可清楚了……”

春谨然不知道别人,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丁若水是肯定要救人的,差别只在于是会武功的出手,还是丁神医自己出手。

人是被自己拉来西南的,春谨然绝对不会让丁若水涉险,思及此,他也不再犹豫,足下一点,便轻巧上树:“我去看看。”说罢不等同伴们反应,已然身形一闪,奔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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