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然记(21)

杭明哲终是没有那么做。一来春谨然和裴宵衣的罪过并没有坐实;二来最后到底要不要杀人是他爹的事,为难也是他爹为难,这样一想,杭三公子的烦恼便一去不复返,轻松似神仙了。

这一天过得很平静,雪终是没有再下,甚至到了晚上,天还晴了,月亮露出久违的脸,温柔而皎洁。只是风一直刮,到了晚上更是愈加呼啸。午饭与晚饭都是三少爷的糕点,但有了煮沸的雪水,不只缓解甜腻,还让人从里到外暖和起来。唯一美中不足,只有两条棉被,势必要三两个人凑到一起就寝。

这难不倒祁万贯,三下五除二就分好了:“我与郭兄还有三公子一起,你们两个一起。”

春谨然和裴宵衣双双皱眉,几乎是异口同声:“为何?”

杭明哲给出首个理由:“你们两个是‘疑凶’哎,要是半夜给我们一刀,怎么办?”

郭判补充说明:“我个头最大,与三公子和祁楼主两个偏瘦的搭配起来,正好跟你们两个比较匀称的所占的地方差不多。”

祁万贯一锤定音:“别的不讲,单你俩刚刚问了同样一句话,就是冥冥之中自有默契,倘若你俩真是冤枉,那双双被无辜卷入更是冥冥之中难得的缘分,这样有默契有缘分的两个人,不应该盖同一条被子吗?”

春谨然:“……”

裴宵衣:“……”

如果一家商行百般亏损却还有人愿意为它卖命,那不是伙计傻,就是掌柜舌灿莲花!

是夜,五人和衣而眠。

说也奇怪,前夜没有被子时,人们围着火炉便能坐着睡着,如今有了被子,炉火旺盛,却仍似不够温暖,恨不得把被子裹得紧些,再紧些。

春谨然与裴宵衣背靠背躺着,却并没有真贴上,两个人不约而同与对方保持了距离,尽管微小,却仿佛印证了祁万贯的“默契说”。只可惜这默契不是惺惺相惜,而是两两相厌。

春谨然默默叹口气,长这么大他只跟两个男人同塌而眠过,结果一个丁若水,一言不合就号脉,一个背后这家伙,一言不合就抽人。他可以接受命中的桃花盛开得慢一些,晚一些,但你不能不开花光结烂桃苦杏涩柿子吧!

说到丁若水,也是一位奇人。

春谨然初次潜入他院子时,那人正站在院中央哭,哭得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春谨然一下子就心动了,等人家进了屋,便跟着一起溜了进去。哪知道对方回屋之后仍在哭,春谨然一看时机不大合适,便耐心等待,结果等到后半夜仍不见眼泪有干涸之势,实在忍无可忍,脚一酸,便从房梁上掉了下来。这下丁若水确实不哭了,立刻上前查看他有没有摔伤,并在发现手心有轻微擦伤后,二话不说就开始上药治疗,以至于春谨然在某个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并非不速之客而是对方的至亲好友。

后来相识久了,春谨然才明白,不是那一夜的自己多么英俊潇洒魅力不凡,而是医者仁心,且丁若水这颗仁心尤其柔软。他的悲天悯人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不管你是贫是富,不论你是善是恶,只要见着了疾痛,他便无法坐视不管。更要命的是这悲悯还并非只对人,世间万物,都在他那颗多愁善感的心里,初相识那晚的眼泪,便是祭奠院中枯萎的梅树。

一个男人,偶尔落泪,是惹人怜惜,天天哭,还都是对着花鸟鱼虫哭,那就真让人想踹他了。所以没两天,春谨然那些个旖旎心思就跑了个干干净净。丁若水自是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春谨然“无情”,就像春谨然怎样都理解不了他的“大爱”。但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莫名地成了好友,也真是奇事一桩。

所以说人与人的缘分很神奇,同样是夜聊,丁若水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就为他疗伤,而他跟背后这位都盖同一条被子了,却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早知如此,就该在对方抽第一鞭的时候果断撤退。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难逃啊……

春谨然正悔不当初,忽觉一阵贼风吹进他与同被者之间的缝隙,那风是如此邪性,好似从他肩胛骨穿刺而入,扎得他疼痛难忍。春谨然咬紧牙关,坚持住没有动,不料那风又杀了个回马枪!春谨然再无法忍耐,豁出去了猛然翻身,由背对着裴宵衣的后背变成正对着,然后拉扯被子将后背盖了个严严实实。

棉被接触到后背的一刹那,春谨然长舒口气,肩胛刺骨痒疼的感觉渐渐消失,温暖慢慢汇聚,怎一个舒服了得。虽然之后的夜都要面对一个不太招人喜欢的后背,但两相比较,也是值的,思及此,他安心地闭上眼睛,很快酣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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