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然记(262)

这确实是个本事,戈十七想,但似乎也没有厉害到惊天动地。

所以为何春谨然得意的神情就仿佛坐拥了全天下?

这个疑问直到戈十七离开金缕山庄,中了邪似的跟同样告辞离开的春谨然在某处不知名客栈里对饮到下一个天亮,都没有得到解答。

戈十七这辈子第一次喝酒,结果到春谨然烂醉如泥,他才只是微醺。

春谨然撒酒疯说你个骗子,明明千杯不醉,却讲自己不会喝。

戈十七有冤无处辩。

然后春谨然就伏案呼呼大睡起来。

戈十七了无睡意,却学对方的模样,也把上半身趴在了桌案上。

耳贴着胳膊,脸对着酒鬼,戈十七不困,只在朦胧醉意里,静静欣赏着那人的傻样。

太傻了,口水已经浸湿了袖子。

明明说自己很有节制,从不跟朋友大醉,结果转身,就成了一滩泥。

可这泥白里透红,很好看。

戈十七越看越着迷,鬼使神差凑过去,啄了下微启的唇。

后来戈十七才明白,那叫偷香。

至于为何别人偷来的都是芳香四溢,他偷来的却是酒气熏天,按照华栈的说法,那是老天爷降下的惩罚。

谁让他偷刨了别人家的地。

戈十七不喜欢华栈,每次对方开口,他就想一飞刀过去。

可华栈的剑更快。

于是他只能在循环往复的郁闷中更勤奋地练功,盼望有朝一日扬眉吐气。

——当然,这些都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第108章 【番外】戈十七(五)

戈十七说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在意上春谨然的。白家山初逢, 金缕山庄再遇, 抑或后面的多年相交?偷香是一刹那的心动,在意却是比之更悠长久远的事情。

然而这件事情, 也在春谨然与裴宵衣杳无音信的三年里, 渐渐模糊起来。

从前的他只是说不清何时在意, 如今的他,甚至说不清究竟在意春谨然什么了。有时他甚至会想, 自己在意的究竟是春谨然, 还是他身上的自在逍遥,向往的究竟是这个人, 还是这样的人生。

被全江湖围困在雾栖断崖, 他也能安稳脱身, 脱身还不算,竟神不知鬼不觉带走了真的藏宝图。每每想起上月在春府的共襄盛举,戈十七都哭笑不得。

他对宝藏没兴趣,但他喜欢那样一屋子人乱哄哄闹腾着, 越是交好, 越要拆台, 斗嘴奚落,乐此不疲。

寻宝他是去不成了,否则一走十天半月甚至数月,义父不起疑才怪。义父若起了疑,就没有他探不到的秘密,届时全江湖可就不只是再来一次围剿那么简单, 被欺骗的众怒,能把春谨然撕碎了。

遥祝那帮家伙们马到成功吧。

戈十七淡然随意地祝福着,视线落到阁楼下的梅树上。

暗花楼里梅树最多,皆为白梅,如今除夕将至,枝头开得正盛。远远望着,就像落满霜雪。

戈十三就是这时候来的。他说,义父要见你。

自己被召唤,从来都只有一件事,所以当戈松香问还记得三年前你“求”我放裴宵衣一码吗?戈十七是诧异的。他几乎是想也不想便道,十七不敢忘。

戈松香说好,那我要你取一人性命。

戈十七想说即便不提这件事,他也会为暗花楼或者说义父鞠躬尽瘁,甚至戈松香提起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他忠诚的否定。然而所有百转千回,到了嘴边,也只化作一句,十七遵命。

戈松香很满意,满意到再开口时,连戈十七都能感觉到他的愉悦。

戈十一,他说,我要你杀掉戈十一。

戈十七有片刻的恍惚,无所谓喜怒哀乐,就是毫无准备下的呆愣,良久,才又确认一遍,十一?

戈松香点头,看着他的眼神里尽是期待。

戈十七收敛心神,恢复往日冷静漠然,义父可知他现在哪里?

戈松香眼底的笑意接近于慈祥了,惩戒室。

一个绑在惩戒室里的暗花楼弟子,别说戈十七,随便哪个暗花楼没有名字的下人都可以取他性命。

但戈松香偏要他来。

考验他的忠心?

戈十七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滑稽的事情。别说戈十一,就算要他自绝,他也不会有二话。毕竟没有戈松香当年的收养,他根本活不到现在。在戈松香对着懵懂年幼的他说,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孩儿时,他便认定了,一辈子忠于戈松香。

惩戒室里,戈十一被绑在刑架上,不着片缕。头发散乱,伤痕遍布全身,显然在戈十七来给他痛快之前,已有人先给了他不痛快。

戈十一是戈十七见过的最漂亮的人,无论男女。

即便如今惨状,那轻巧的一瞥,仍蚀骨噬心。

“果然是让你来。”戈十一的声音不复往日动听,连日折磨已让他喑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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