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然记(83)

“当然,”祈万贯却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是我们从苦一师太最信任的弟子处打探来的,她说三年前一次陪师父外出,偶遇裴宵衣,事后苦一师太便回忆起当年夏侯山庄的一面之缘,说当时便觉得,这孩子明明好看,眼里却没有活气,没想到十年之后再见,眼里的活气有了,可活气底下掩盖着的东西,却更深了,让人很不舒服,也很难忘却。”

“所以这才是让苦一师太过目不忘的原因……”

“对啊,明明很好看……”

“重点是没有活气的后半句!”春谨然翻个白眼,却也不再跟对方继续纠缠,“算了,你继续。”毕竟抛开文句理解能力不讲,祈万贯在打探消息上确实是有一手。要知道玄妙派不光和天然居一样上下都是女人,还比天然居多了一道程序——出家,所以祈万贯能从尼姑堆里套来消息,真是让人肃然起敬。

“那我们再说回十三年前,”祈万贯试图顺着时间线走,“夏侯正南的寿宴之后,裴宵衣便经常跟在靳夫人身边了,但因为靳夫人几乎不在江湖露面,所以只有几个与她有些私交的如杭匪、夏侯正南这样的世家家主知道她身边多了这么个人。直到近几年,天然居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他好像就渐渐成了天然居的代言人,很多事情都是他出面来做。”

春谨然皱眉,心头闪过一丝凝重:“你说的小动作是……”

祈万贯沉吟片刻:“这只是我的理解,或许不太恰当。但有迹象表明,近两年江湖上莫名暴毙的有名有姓的人里,很大一部分与天然居脱不了干系。”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生意,”春谨然想起裴宵衣说过的,谁都要吃饭,“像暗花楼,不就是养了一群杀手,做那收钱杀人的买卖。”

“可是暗花楼的收钱杀人是明码标价的,”祈万贯道,“他们只对主顾的身份保密,却绝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保密,所以江湖上才有这么一条不成为的规矩,凡是被暗花楼杀的人,苦主想寻仇去找主顾,若是有不开眼的找了暗花楼,死了也没人管埋。”

“确实,要是暗花楼一开始就偷偷摸摸地杀人,也不会创下如今的名声。”春谨然若有所思。江湖就像一个猛兽池,为了生存,每天都会有你咬死我我咬死你的事情发生,可不管是狭路相逢兵戎相见,抑或报仇雪恨买凶杀人,总会有个缘由,况且胜者为王,有时候杀人,也是扬名立万的机会。所以像莫名暴毙这种,不是查不出死因,就是查出死因也查不到凶手,便显得很蹊跷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到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天然居想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至于暗地里为想害人的人提供些助力,也可以理解为女人嘛,做生意的手段难以捉摸一点,也说得通。”祈万贯耸耸肩,给天然居的行径定了性。

春谨然接受了这个解释,毕竟靳夫人的生意经与他无关,只是碰巧,他有点在意的那个人踩在了这个生意圈上:“你说裴宵衣是在十三年前第一次出现,言外之意,他之前的一切身世都不可考了,是吗?”

本以为祈万贯会借坡下驴,毕竟能查到十三年前的事已经很了不起,天然居又如此行事诡秘,却不料男人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起来:“非也,非也。十三年前是他第一次在江湖上露面的时间,可不是第一次在我万贯楼视线里出现的时间。”

春谨然忍住胸口翻滚的练武冲动,继续笑脸相迎:“洗耳恭听。”

“接下来我要讲的,就是没办法判定真假的事情了,反正我打探来的是什么样,我就原样说给你听。”祈万贯先撇清关系,然后才继续,“靳夫人对外宣称,裴宵衣是孤儿,在四岁时被她遇见,见其可怜,便收养为义子,悉心抚育成人。但从多方打探来的消息看,裴宵衣四岁时被靳夫人带回天然居不假,但他的父母是何人,是否真的已经双亡,没人知道。另外靳夫人也并不像她自己宣称的那样慈母,我辗转找到一位从天然居逃出来的婢女,当然她现在已经隐姓埋名了,估计也不是什么紧要人物,所以靳夫人并未对她赶尽杀绝。据她讲,靳夫人对待这个义子,苛刻残酷,尤其是初到那几年,裴宵衣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被靳夫人用鞭子毒打,往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有时候甚至是被故意饿着,他也不敢哭,因为哭了又会被打,饿极了甚至去吃树叶,要不是一些婢女看不下去,时不时给他点吃的,估计都挨不到长大……”

“别讲了,”出声打断的是一直没说话的丁若水,眉头紧皱眼圈泛红,声音都有些哑,“听着太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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