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佳期(167)

敢情他几乎要成了打秋风的了。

凤玄问道:“你哪里来的银两?”

顾风雨道:“小人先前有些积蓄,另外前来此地,赵家也给了一些。”

凤玄又问:“既然你有银子,那你为何……如此装扮?”

他问的已经颇为含蓄。——但当初宝嫃还以为顾风雨是叫花子,可见他委实真的落魄的不行,既然有这么多银子,大可以好吃好喝好穿的。

顾风雨垂着双眸,沉默片刻,才低低说道:“小人如此,一来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来……对小人来说,是否是鲜衣怒马或者如眼下这般褴褛不堪,都没什么两样了。”

凤玄有些意外,顾风雨这句话,旁人或许听不明白,可是他却是懂的。

最后一场战役,他虽然艰难地打赢了,可是在了另一层面上,他却也是输了,而且是致命的打击。原因就是来自于他手足兄弟的冷血刺杀。

这么多年的生死战场,他本就已深深厌倦,却还因为骨血亲情而维系着,那一场刺杀摧毁了他对于皇都和所谓至亲的最后一丝眷恋。

顾风雨跟他一样。只不过摧毁了顾风雨的,也正是那场对他来说失败了的刺杀。

在此之前,凤玄对于虎牢这个地方很不陌生,那是他的皇兄特设的秘密组织,据说有千人之众,个个精锐。

内里有分许多派别,但朝中的人提及虎牢,最著名的是两个词:刺杀跟情报。

顾风雨本是虎牢年纪最轻的副统领,将来若是成了正领,虎牢的统领大人,——论品级虽然不过是三品官,但权力却相当于当朝一品,人人望而生畏忌惮三分。

顾风雨本来可以前途无量,却忽然间天翻地覆,仿佛从九重天跌到最深渊处,对他来说,自然像是致命的打击,他消沉落拓一直以褴褛面目示人,掩人耳目倒是其次,他身为虎牢副领要保护区区一个赵瑜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但对他来说,仿佛以后的人生已经全无希望,因此穿什么衣衫吃什么东西,对他来说全无差别,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而已。

已经是消沉跟绝望到退无可退。

就像是当初餐风露宿来到这偏僻村落的凤玄。

对凤玄来说,倘若那夜不是他看见了宝嫃,倘若不是他挺身而出护着她……不是被她阴差阳错拉回连家,此刻的凤玄,便似顾风雨一个样儿,或许比他还落魄也不一定,生死尚且难说。

凤玄念及过往,就有些难受,然而想到宝嫃,心里却又升起一股柔情蜜意,更想要快一点见到她。

他便不想再耽搁,只对顾风雨道:“过去之事且让他过去吧。”一抬手,将他手中捧着的银子缓缓地推回去。

他向来身居高位,从不会安抚他人,如此一句已经是表达的极限,顾风雨蓦地抬头,双眸中露出惊诧神情。

凤玄却不再看他,牵着马自顾自出了巷子,翻身上马急急而去。

凤玄紧赶慢赶地往家里头去,走到半路,天色忽然阴沉下来,风也大了,刮的尘土飞扬,路上的行人纷纷飞跑,叫着:“要下雨了!”

耳畔果真听到轰隆隆的雷声,凤玄抬头看西天边儿上一团黑,黑云还正涌过来,遮天蔽日地。

他心里更是惦记宝嫃,快马加鞭地赶路。

这一阵雨来得慢,却逼得路上的行人、马车之类纷纷地加快了速度。

凤玄入了村,他为了及早回家,就没走大路,抄了村后的小道。

他想了一路的宝嫃,心里总是忐忑,一直到远远地望见自家的院墙,屋顶,那竖起的烟囱上,还带着一抹飘出的淡淡烟气……随风摇摇摆摆。

凤玄望着,便似想到宝嫃坐在灶前烧火的身影,脸上才露出一抹喜色。

他见下雨,怕马留在树林里不妥当,就把马牵到门口,推开门扇叫道:“娘子!”

寻常宝嫃听到声响都会极快地赶出来,但此番凤玄叫完了,却没听到回答。

凤玄心里一惊,匆匆把马拉进院子,见那三只鸡还在墙角上转悠。

见了马,两只母鸡往墙根儿飞跑避开,那公鸡不免又剑拔弩张地,那马儿也瞪圆了眼睛斜睨公鸡,鼻子里又打了个喷嚏,引得那公鸡作势要扑上来搏斗。

凤玄不理这些牲畜,急忙撒手就叫:“娘子!”先扑着厢房去,平日这时候宝嫃都在里头做饭。此刻厢房的门半掩着。

凤玄推门进去,只闻到很香的饭菜之气,好像是炖的豆腐……可是锅灶上白汽袅袅地,却偏不见人。

凤玄一颗心几乎都不知掉到哪里去,赶紧从厢房跃出来,也不管那对正要打起来的马跟公鸡,急急地就进了屋:“娘子!”声音大的满院子都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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