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286)

“我会注意的。”

谈话未能如谢尚书预料的那样进行,中午用过饭,谢尚书便回城了。

这场谈话再继续,已是谢莫如出嫁前夕。

谢莫如总不至于在万梅宫出阁,她的婚期在四月,四月初八,据说是钦天监卜出的极好的吉日。谢莫如在四月初回到谢府。杜鹃花期已到,只是少了方氏的照料,今年的杜鹃树未如往年炫烂。

谢莫如依旧住在杜鹃院,她静静的望一时杜鹃树,便回房歇息了。

相对于方氏刚出事时谢莫如对谢家的淡漠,如今简直形同陌路。

谢太太颇是窝火,家里没对谢莫如怎么着啊,冬送炭夏送冰的,谢太太自觉对谢莫如关心到位,但谢莫如却是一直坚持住在府外,与谢家渐行渐远。

这样的冷淡,便是喜事当前谢太太也提不起兴致了。

许多话在万梅宫不方便讲,谢尚书请谢莫如到自己内书房说话。

喜事当前,谢莫如面儿上并没有太多喜色,她依旧是淡淡模样,当然,也可以解释为宠辱不惊。对着谢莫如这样的人,说话倒不必转圈子,谢尚书就直接说了,“莫如,你是因你母亲的事怨恨家里么?”

谢莫如反问,“家里在这件事上有愧么?”

谢尚书松口气,症结果然在此,他正色道,“我自问问心无愧。”

谢莫如唇角浮现一丝冷意,她再次问,“祖父问心无愧么?”

谢尚书叹,满是无奈,“莫如,当年你和亲的事,我已经尽力,就是贵妃有些妇人见识,但国之大事,岂是她深宫妇人可以左右的?你若就此怨恨家里,我实在无话可讲。”

“我等祖父同我解释等了三年,不是想听这些无关紧要的托辞。”

谢尚书自认不笨,此时却当真难猜谢莫如的心思了,谢莫如明明是因方氏之事与家族生出嫌隙,但,听谢莫如的话,谢尚书实在想不出和亲一事上他又有什么私心了。当初,他是真心不欲令谢莫如和亲西蛮,也就此做出过努力。

谢尚书苦笑,“我实在想不出。”

“祖父一惯如此。”谢莫如声音平淡,“我知道,在天祈寺的事之后,祖父就有意与我缓和一下同家里的关系。因为祖父再次意识到,我将为家族带来利益。不过,祖父肯定发现,以往那些您一低头我便顺势不再计较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对吗?”

谢尚书叹,“我知道,今时非同往日,莫如你现在身份不同。”

不论谢尚书是不是在讽刺,谢莫如照单全收,“祖父说的对,我的身份不一样了。以前我只是尚书府不受宠爱的嫡女,便是想为家族效力,想让祖父祖母看到我的能力,想出人头地,都要费尽心机。那时,不论家族如何权衡,我只能依附家族存在。现在我发现,原来许多事不必依靠家族,陛下一样愿意同我合作,听从我的建议。祖父怎么会觉着我是在记恨和亲的事,我连陛下都能再次合作,又如何会记恨和亲的事。祖父这样说,只能说您从来不了解我。”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哪里对不住你。”

“我为家族做过多少事,您还记得吗?”谢莫如问。

谢尚书一时沉默,谢莫如道,“您觉着理所当然,肯定是不记得了。”

“莫如,你的本领,我是极为佩服的。”谢尚书并不是不能低头的人,尤其是对强者低头,这并不可耻。哪怕谢莫如是他的孙女,但谢莫如有着非同寻常有政治智慧,谢尚书不希望谢莫如同家族疏离,故此,纵使谢莫如的话不大中听,谢尚书认为,也有必要把话说开。

“当初,北岭先生要离开帝都,我是刻意将挽留北岭先生的法子告诉李世子。我当然也可以告诉祖父,这是件好事,解陛下燃眉之急,不论是谁,都能在陛下心里留下一笔。我不与家里说,是因为祖父当日权衡利弊,对我封锁外面的消息。这些事,祖父当心知肚明才是。”

谢莫如特意提及当年之事,总不是无地放矢,但天地良心,谢尚书道,“莫如,那不过是旧事,你把此功让给李世子,我并未计较。何况,和亲之事,我自问从无向你隐瞒!”

“你从无向我隐瞒?”谢莫如望向谢尚书的眼睛,左手不自觉扣紧太师椅的扶手,冷声问,“那你为何不告诉我,陛下年轻时曾觊觎过我的母亲!”

谢尚书浑身一震,不能置信的望向谢莫如,半晌喃喃,“这,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当初我以为父亲冷落母亲是因为方家失势的缘故,直至母亲过身后我反复思量,才觉出,事情不止于此。陛下待我,嫉妒又厌恶。他先前简直是不恨不能我立刻消失,无时无刻不想寻我些晦气,但他又担心我出事,母亲不会再继续苟活。不过,母亲与我十几年不曾说话,一直待我非常冷淡,这令陛下判断错误,他以为母亲对我可有可无,才会让我去和亲。”谢莫如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她依旧镇定,“生死之事,我犹不能得到祖父坦诚相待。祖父还是好生想一想,以后要如何待我,再来同我讲家族情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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