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367)

太子私下与太子妃说到今日事,低声道,“老大惯会装模作样。”

吴氏笑道,“大皇子往时就觉着是个唐突人,上次在宫门口就说五弟妹的不是,把五弟妹气得了不得。今儿这献画儿的巧宗,不知是谁给大皇子出的主意呢。”

一句话给太子提了醒儿,太子曲指轻扣膝盖,沉声道,“是得查一查了。”

吴氏又劝道,“其实要我说,大殿下难舍父皇也是应有的父子之义。殿下想一想,倘是父皇一说分封,大殿下立刻欢喜不迭的去就藩,也不是这么个事儿不是。何况,父皇一向待咱们极好。天下父母心,大都是一样的。”

“是啊,虽有国法,看父皇的意思,一时半刻的还是要留他们在帝都的。”太子道,“四弟五弟还好,就是三弟,也是个绵软人。大哥一向是兄弟间最年长,什么事他打头儿惯了,父皇立我为东宫,他不知有多少不服气呢。”

“当年陛下登基,怕是靖江王也不服气。服不服气管什么用,没这命数就是没这命数。”

太子露出笑意,“罢了,你说的对,天下父母心,咱们也有儿子,我总得体谅父皇的心意。”

太子在宫里与太子妃品评诸兄弟,四皇子则真心为他家五弟的智商捉急,挽着五皇子的手上了自己的车驾,夜黑风寒,皇子车驾都收拾的极舒坦,俩人刚上车,五皇子的贴身内侍捧来两盅醒酒汤,四皇子递给五皇子一盏,自己也吃了一盏,道,“五弟妹真是个周全人。”

五皇子笑,拿出当家人的气派来,道,“妇道人家,也就办办这琐碎小事了。”

四皇子咂摸着五皇子府的醒酒汤,“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家这醒酒汤似也比我家的好喝呢。”

“梅子汤兑了蔗糖水,四哥喜欢,明儿我叫她把方子给四嫂送去。”

兄弟俩喝了回醒酒汤,车驾里拢了炭盆,身上也就渐渐暖和起来,俩人说几句闲话,四皇子方与他弟道,“五弟,你可真是的,北昌府那地儿,寻常当官儿都没人愿意去,说那里好多不服教化的野人,都是罪臣流放,流放到北昌府去受罪。南安州更不必说,你四嫂就在南安州住过,好啥呀,除了那里的小妞儿经常暑天穿露胳膊的衣裳,没啥好的。要我说,那地儿风化就不大好。西面儿更别提,宜安公主的父亲晋王不就是死西面儿了,东边儿倒是临海,临海才穷呢,听说海沿子上的人,一年四季,除了臭鱼烂虾没的东西吃,还时不时有海盗上岸劫掠。你可别想不开了,父皇对咱们一向疼爱,要是分封,咱们最好是分封个肥沃太平之地,要是能遇着个产茶产丝产盐的好地方,那真是一辈子吃喝不尽啦。”

五皇子老老实实的说,“好地方谁都想要,只是我想着,上头有哥哥们。头一个大哥在兄弟间排行最长,大哥的封地,肯定是咱们兄弟中最好的。三哥更不必说,自有贵妃娘娘替三哥筹划。我母妃一向不懂这些,在宫里也说不上话。不瞒四哥,自从赵国公上本后,弟弟也没少琢磨这分封的事。前些天读史书读到,汉高祖分封功臣一节,萧何身为汉初三大功臣,高祖分封,他也只要别人不要的贫瘠之地,弟弟心有所感。咱们是父皇亲子,但为子孙计,不得不为之虑深远。倘子孙贤于你我,则无需你我为其操心;倘子孙不如你我,封地贫瘠些,倒也容易保全。”

四皇子一直觉着这个弟弟太实在了,听到此言方知这个弟弟是见识深远,非自己所不能及。四皇子正色一拱手,“五弟此言,哥哥受教了。”

五皇子笑,“四哥这就是笑我了,咱们兄弟打小在一处,四哥以诚待我,我焉能不以诚待四哥。哎……”五皇子又是一叹,灯火昏黄中,兄弟二人目光相对,四皇子也是一叹,二人都觉着,今日大皇子与太子这番作态,倒真不如早日分封就藩的好了。

俩人的别院庄子离得也不远,四皇子还是先送五皇子回了别院,自己方回。

四皇子妃知道今日宫里留饭,自己便先用了晚饭。四皇子带着冰雪进屋,四皇子妃起身相迎,亲为他解下身上的貂皮大氅,问,“外头下雪了?”

“出宫时天儿还只是冷,就这一会儿,雪花儿就飘了起来。”四皇子去了氅衣,侍女捧来温水巾帕,四皇子洗过手,擦把脸,换了家常暖袍,问,“儿子呢?”

四皇子妃往隔间儿一瞅,笑,“刚哄睡。”

四皇子携妻子的手去瞧了一回,见儿子睡得小脸儿红扑扑,更是爱的了不得,伸手给儿子捏捏鼻梁,直捏得小家伙不耐烦的伸出小拳头翻了个身,乳母嬷嬷有些责怪的盯着四皇子。四皇子妃拍掉丈夫的手,两人出了隔间儿,四皇子第一千零一回道,“我看咱们旭哥高鼻梁大眼睛的,俊的很。”都是他那五弟,硬说他家旭哥儿鼻梁矮。四皇子都想再问一问五皇子,哪儿矮了?明明一点儿都不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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