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59)

山顶的风中,云毓握剑的手衣袖飞扬,手举兵刃的兵卒向两侧让开,从人群里缓缓走出两人,一人穿龙袍,束帝冠,是我的启赭堂侄。另一人一身墨蓝色官服,面容平静,是柳桐倚。

我听得柳桐倚的声音道:“叛王景卫邑,你已无路可逃,认罪就缚罢。”

启赭的目光望向这方,竟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急切与担忧。

难道,是云毓察觉了本王是卧底,启赭和然思为保本王,有意演戏?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便听见启赭的一句话急切地脱口而出——

“阿毓当心!”

我的眼前有些飘忽。

人群之中,我并未看见宗王。

云毓的微笑在火光映照中十分清晰:“怀王殿下,是你自己束手就缚,还是我动一动剑,你拉我下山崖,你我同归于尽?”

我方才发觉,我和云毓站的这个位置,十分靠近悬崖,只要我拉着他瞬间向下一倒,就会一同跌下崖去。

启赭缓缓道:“景卫邑,念在你是朕的皇叔,你若束手就缚,朕饶你不死。”

四周静默了像有一辈子。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蝼蚁尚贪生,皇上说饶我不死,希望能做到。”

再睁开眼,我向云毓道:“云大夫,你我站在悬崖边,怪险的,万一一个没站稳,栽下去了,我死有余辜,赔上云大夫,便不划算了。你我还是向里边走走罢。皇上若是不放心,可以叫一个兵卒上前,先把本王捆了,云大夫再松剑。”

四周再静默片刻,兵卒从中快速跑上两人,将本王牢牢捆住,那把剑终于放了下来。

我看着云毓抛下剑转身走向人群。启赭上前一步,火光之中,两两相望。

云毓的脸上与眼中神情变幻,我之前从没见过他这种神情。

启赭又再上前一步:“阿毓,你手臂伤了?”他抬起手,云毓后退一步,望着他,眼中火光闪烁,复又垂下眼帘:“皇上,我答应做的事情,俱已做到,望皇上也能记得曾答应过我的话。”

启赭注视着他的双目:“朕,从不食言。朕答应你,不杀云棠。”

众目睽睽之下,二位如此眉来眼去,是否应当收敛一点。

云毓道:“多谢皇上。臣既是乱臣之子,按律是否也当入刑部牢房候审?”

启赭叹息道:“你为何总这么……”那句叹息可能在众人面前说觉得不合适,咽了,又道,“叛王景卫邑落网,是你的功劳。朕一向赏罚分明。”

云毓道:“本是柳相的计策好,臣不敢独揽此功。”

火光,兵卒,本王,陪衬在一旁,都好像有点多余。

启赭回身看我,皱起眉头:“景卫邑,朕一直不明白,你为何要造反。你即使造反成了,按宗法规矩,你身有残缺,也坐不了帝位。”

我道:“世上本就只有成王败寇,没什么一定要遵守的规矩,所谓身有残缺者不可为帝的宗法规矩,既然先人可以定,如何今日不能改?我这个跛子为何便做不得皇帝?”

启赭挑眉:“皇叔一直这么瞧得上自己。”

我道:“皇侄过誉。”

第33章

刑部大牢中有一股阴凉的霉潮气。

本王进的这间牢房和寻常的牢房不同,走一条单门的通道,一路层层把守,内里有四间牢室,我被押进最里面一间。

牢房中倒宽敞,靠墙砌着一张砖床,有铺有盖。牢房正中搁了张木桌,墙上仅有一个气孔,无窗,分不清昼夜,点着一盏油灯,黄澄澄的,亮光还够使。

墙角边置有一个马桶,没个遮蔽物,大小解时不免会被一览无余。

本王的外袍被扒下,套了身罪衣,手脚都被上了镣铐,铁链子有桌腿那么粗,脚上的镣铐铁链一头被死钉在床尾与马桶之间的墙上。链子长度都丈量好的,能够得着睡觉用马桶使桌子吃饭,比桌子再远一些,就不行了。

本王在牢中蹲了约莫半天多之后,气孔里透进的光还亮着,就有人来探望。

来看我的那个人竟然是楚寻。

我没想到他竟会来,竟会第一个来,本王是谋逆叛臣,刚刚被抓,他如何就能打通关系来看我?

楚寻站在栅栏外遥遥看我,我从床铺上站起来,拖着镣铐向前走了两步:“楚寻,你怎会过来?我现在是谋逆叛贼,你还是快些回去罢。”

楚寻的神情在晦暗的光中不大分明:“王爷,现在看着你,我想到一句话。”

我怔了一怔:“什么?”

楚寻缓缓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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