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56)

羽夕侧开头道:“等姑娘活得稍微久些,就会明白所谓立场与善恶,总是些没有答案的东西,时候不早了,还是睡下养养身体吧,不染你这伤可得些时日了。”

“不行,我要出去。”沈桐儿摆手下床。

羽夕因受白鸟之托,扶住她问:“你是要去找那只鸟吗?”

“小白自己可以照顾自己,我是要去找赤离草,我娘眼睛瞎了,只有那东西能救她。”沈桐儿觉得自己满嘴都是血腥味。

羽夕淡笑:“这方圆百里也就剩下我一只异鬼,此等小事交给我去办就好,你放心休息吧。”

沈桐儿不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羽夕说:“毕竟你在毫无瓜葛的时候费心寻找过誉齐,每个母亲都不会对帮助自己孩子的人有敌意,更何况……我一见到沈姑娘,就觉得很喜欢呢。”

——

在山中茅屋养身体的那几日是来到琼州后难得的安宁。

羽夕只花了一天多的功夫,就不负希冀地带回了被永乐门人忽视的赤离草。

沈桐儿不敢想象她是否在饿的时候吃了人,也不敢想她会怎样把黄誉齐养大。

从未有过的道德难题根本不可能瞬间便产生答案。

终于能自如落地之后,小姑娘自然急着道别,拱手道:“多谢收留,但我得抓紧时间去见小白,带它回家了。”

“举手之劳而已。”羽夕的确是很迷恋关于人的一切,在这短短相聚的功夫,竟然亲手缝了身新衣服送给她:“沈姑娘还是体体面面地离开吧,女孩子不可以太邋遢,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意中人。”

“意中人?”沈桐儿童心未泯地笑起来,捧着脸说:“我才不要呢,除非他比我的小白还可爱。”

这姑娘显然已经用白鸟主人的身份自居了。

羽夕发现她同样并不了解那个神秘的生物,到觉得饶有趣味,眨眨眼道:“原来姑娘没有意中人,但已经有了意中鸟啊。”

“是的!让我先去买个好看的笼子。”沈桐儿拿起桌上的新衣服比了比:“哇,真漂亮,我娘因为看不见所以从来不给我绣花呢。”

羽夕安静地望着她,目光温柔如水,又哪里像是只嗜血的怪兽?

27.那人却在……

饱经磨难的南陵原百废待兴, 所有歌舞升平的快乐都消失了,唯独寿衣店和棺材铺因此役发起横财。

沈桐儿也是很不容易才讨到些纸钱的。

许乔早已尸骨无存了,只剩下把从岸边遗物中苦苦寻觅到的宝剑可以入葬。

郊外坟岗天远风高, 小姑娘沉默无声地燃起缕缕青烟, 无声叹息。

她从来不曾对世间万物充盈爱意, 甚至很小就明白云娘常言那必要自保的道理。

但人这种东西,骨子里一定有天生就存在的善意吧?

否则那个常常狐假虎威、拿不出大本事的许乔为何会搭上性命施救呢?

沈桐儿的内心并未有她面上的表情的轻松,告别羽夕后, 边恢复独来独往时方才会露出的描述不清的悲伤。

感动当然有感动……

但更多在痛。

如果无法保护一个人, 就不要把他当朋友了。

平白无故造成生死别离, 倒不如压根不认识许乔和阿古,却让他们好好活着强呢。

闷热的夏风忽然吹散满地苍白的纸钱, 像是在三伏天里下了场白雪。

沈桐儿深吸了口气,愿望不远处向灰暗的南陵原, 暗自思索:异常强大的白鸟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是谁有能力让余离那般厉害的异鬼在这苦守十多年?看来那些怪物有着藏在阴影中的属于它们自己的世界, 可凭借自己能探得几何……

罢了,毕竟离家已久,先把宝贵的赤离草送回给云娘才对。

至于酿成所有悲剧的罪魁祸首,日后再追寻也不迟。

只要老天有安排,她总能寻到机会为两个惨死的少年认真报仇。

想到这里,沈桐儿便伸着懒腰站了起来, 拎起自己从当铺里捡便宜买到的白色鸟笼, 弯起可爱的大眼睛自言自语:“小白, 你肯定会喜欢自己的新家吧?”

——

当然不怎么喜欢“新家”的白鸟并没有远去, 它躲避着闲人耳目,在夜锦河底辛苦地翻找过很多天,才终在淤泥中发现了余离的遗物,其中诸多宝器金银在其看来都是废物,最后只带走些许魂尘和一个神秘的玉匣,转而便飞回瘴气缭绕的迷雩山里去享受着久违的安宁。

寒风和冰雪早就随着被收敛的力气而消散了,尚未遭受破坏的古木依旧参天,展现出异常蓬勃的生机。

白鸟服下魂尘,以便自己能够更稳定地维持着人类的外表,化作白衣公子坐于河边。

他先是抬头凝望过头顶深深浅浅的绿,接着才郑重其事地打开玉匣,摸出里面的黄金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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