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月折梨花:风月栖情(16)

我想着有一日或许真能把宇文昭的儿子给弄死,心里一阵快慰。

我从来没有想过,若干年后,我会那样地盼望宇文清活下去,就如今日盼他死去一般。

人生浮云。此一时,彼一时。

而萧采绎听了我的话,躬着的身子略挺了挺,慢慢在阳光的阴影下抬起头,凌乱于额前的发丝巍巍而颤,闪着一圈圈淡金的晕彩。

“是,他不会活到和你成亲的时候,宇文家任何一个人,都休想活到把你娶入宇文家的那一天。”我听见他那么森冷地说,可怕得甚至有点陌生,有点诡异,连我的心里都冒出一丝寒气。

我走近他,去拉他。他顺从地由着我将他拉离那团阳光直射的空间,依旧是一双明亮的眼睛,深深凝注我,看来温柔而怜惜,却又有种我看不懂的火焰。

但他还是我的绎哥哥。我吁一口气,道:“算啦,反正还早着呢。就是到我及笄之年娶我,也还有近两年的时间。上次你都说了,现在外面乱得很,两年后的情形,谁都说不准。我们先这般过着吧,有一天,算一天。”

“这般过着……”萧采绎重复着我的话,目光里迂回了某种我说不清的情绪,忽然之间抱住我,温热的唇已贴上了我的额。

我吃了一惊,忙推开他,用手背擦着额问:“绎哥哥你做什么呢?”

萧采绎似也吃了一惊,旋而脸上腾起淡淡红晕,道:“没……没什么,我只是……一心想我的栖情妹妹能快乐地活着。”

他说完,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下次更新:7月12日]

20.故国篇:第四章 飞雁南归雏菊冷(五)

我呆呆站着,总觉得额上被他亲过的地方留下了什么花纹一般,继续擦拭着,心里有些不高兴,很是纳闷萧采绎的举动。

我是他的妹妹,他是我的哥哥,我们亲密无间,可也不该亲呢如此吧?经了母亲和雪情的事,男女之事,我也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概念,这么亲一下,是不是逾矩了?

隐约哪里觉得不妥,却又想不清楚;而这事断不能告诉母亲,害绎哥哥给骂就惨了。

好多年后,当我想起我的这种无知和幼稚,都会后悔莫及。如此清晰的爱意表达,我居然还是那般的痴傻懵懂!如果当时我便清楚地告诉他,萧采绎只是我哥哥,永远都是,以后的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

可惜,十三岁时,倍受呵护的我,依然是个糊涂虫,只除了一个坚定的信念是如此明了:我要活下去,并帮助我的亲人好好活下去。

母亲是明了我的。

傍晚她来时,我正在窗边蘸墨而画。

父亲说,我是有天赋的,画的花鸟虫鱼,栩栩如生,形肖毕现。

但我只限于会画些花鸟虫鱼而已,若画人物风景,便缺少一种衣带当风、鲜活潇洒的气韵。杨淑妃曾认为这是因为我眼中有景思而心中无情思,所以画出来的人物风景便像龙缺少了眼睛一般,失了精神。

而今日,我画的却是山水。

山高天远,落木萧萧,波起江涌,碎涛卷天。一行归雁哀鸣,从江上斜翅掠过。前方阴霾,后方浓云,而中间的一大片,是旷茫的空白。

长风萧萧渡水来,归雁连连映天没。

一幅归雁图,万点愁思缕。

我小心吹着未干的墨水,很是讶异自己居然也有这等的笔力,在山水的旷阔,落木的萧条中,那等清晰地传递着对前路的忧惘以及深深的愁绪。

母亲将那画提起,品度良久,才放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向我:“栖情,你真的决定了?”

我点头,伏到母亲的胸口,感受她的温暖和温柔,低低说道:“母后,你一个人太累了。我来帮你。我还要帮自己,帮雪情。”

母亲黑眸沉沉,抚摸着我的瘦小骨骼,缓缓道:“只要小心周旋,以我们的身份,又有肃州萧家军的遥望守助,我们暂时不会太危险。凡事小心,或者,那个婚约将只是一纸空谈。”

我偎在母亲身边,心头渐渐暖洋洋了。母亲也不喜欢我嫁给宇文清呢,她和萧采绎,只盼着那桩无聊的婚约中途流产,最好再来一场变故,将宇文家一大家子全都扔到地狱里去,再不得超生。

前面艰难,但我也将学会承受,学会分担。

这晚睡得很踏实,似乎放下了长久以来一直搁于心中的沉重心事。

或许,破釜沉舟,也是一种放开吧!

刚在阳光下曝晒过的崭新云丝被,散着清新好闻的棉花味,让我有种轻松美好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颜远风搀挽着我小小的手,沿了茉莉花圃蹒跚前行,一路笑语暄哗,无忧无虑。而母亲总是在路的尽头盈盈立着,温柔而满足地向我凝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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