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月折梨花:风月栖情(56)

我怦怦乱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母亲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这一生最怕的事,就是失去父亲那次。

一睁眼,似乎就失去了一切,乾坤完全混乱,天地彻底颠倒。

那一次,是司文昭颠覆了我们的世界,第二次,是母亲这该死的重病,又要惊散我的三魂七魄。

当然,更要咒骂那该死的安亦辰,若不是他,母亲哪会病成这样?

“白公子人呢?”我扭头问袭玉。

“在外面煎药呢。白公子人真好,中午的药也是他亲自煎了送来的……”

天空晚霞幻紫流金,华丽如铺了一天的锦缎,又将那锦缎滑润的光彩直挂下来,充斥于天地间。

我们的营帐之后,一株歪脖子老槐下,有砖石叠就的临时药炉。明黄的火焰吞吐着,正燎烤烟黄的药罐。苦涩的药味,四散在苍溟的暮色里。

白衣的少年,长发离披,坐在一块白石上,专注地守着药炉。

暮色下,瓷玉般的面庞精雕细琢,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明珠般的眸子,有着比火焰更明亮的色泽,便如幽篁中初见一般,令人倾醉。

心便一时有些痴住,温柔而滑润的暖意,雾气般浸蚀了身心。

“白衣。”我唤他,挨着他坐在白石上。他身体上那馥兰般清新好闻的味道,立刻透过药味传入鼻端。

白衣侧了首,浅笑看我,梨涡盛醉,眸光坦如碧水无波,熟稔如多年的故识,再无一丝拘束之意。

“我想,你母亲应该可以救下来了。”他的笑很舒心,似也放下了心头的大石一般,柔声道:“你别太担心了。”

我想起莫名其妙在他怀中沉睡,连给送入被褥中都不知道,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我不担心,有你在,我不担心。”

话说完,白衣怔了怔,低了头,脸已经红了。

而我这才意识到话中的歧义,大是尴尬,用力搓着自己作烧的脸,笑道:“你的医术很好,我早听说了,医者白衣!”

白衣一笑,用小棍儿拨动柴火,然后忽然偏了偏头,用手指甲在我鼻翼轻轻一弹,道:“你呀!”

笑容温润,澹澹如水。

可我却觉得,那种温润有种酒意,让人沉醉的酒意,甚至比颜远风那看不透的黑眸更令人难以自拔。

但我喜欢这种奇怪的沉沦感觉,喜欢和他并排坐着,一起煎母亲的药。

73.豆蔻篇:第十四章 温其如玉纵妙手(五)

药罐上方,不断吐着淡黄的泡沫,冒着泛白的烟气。苦涩的药味给晚风吹得聚散不定,隐隐透出了青糙的清芬。

我便也守着那炉子,听白衣讲那药的火侯,哪个阶段怎样煎才能达到最佳疗效,打算等煎好了,便亲手将药捧给我的母亲。

我那相依为命的母亲!

直到满天霞光换了月光倾下,那药才算煎好。

白衣拿碗倾了,微笑道:“走吧,回帐里去看夫人吧。”

我立起身来,只觉脚都麻木了,踩在地上如有针扎一般,不由皱眉。

白衣低头瞧了,一手持了碗,一手扶着我往回走。

手与手再次相触,依旧有苏苏麻麻的震颤感觉,但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妙,我已不想再放开。

一瘸一瘸走到营帐前,已觉出好些,白衣便将药递给我,轻声道:“若是你端过去,夫人一定很高兴。”

我接过碗,再活动一下脚踝,才要踏步,已听得白衣轻笑。

一定笑我端了碗转动脚踝的姿势可笑了,我侧了头,回头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翻了个大白眼,白衣摸一摸头,莞尔而笑,施施然随我步了进去。

母亲正蹙了眉,来回轻晃着脸,瞧来又魇住了。惜梦附在她耳边,正轻声唤着:“娘娘,娘娘!”

母亲微微睁开眼,鼻翼泛出细细的汗粒,挤了一个苍白的笑容,道:“我没事,似乎,又梦着先皇了。”

惜梦抬头看到我,微笑道:“娘娘,公主端药来了。”

母亲勉强挣扎着,在惜梦扶持下坐起来,柔声道:“哦,我的栖情,长大了。”

我含了泪,撒娇笑道:“我早长大了,母后才知道啊。”

母亲疲倦而欣慰地笑了一笑,低了头,喝我送到她唇边的药。

白衣在身侧,听惜梦叫母亲娘娘,叫我公主,依旧恬淡而立,居然也不曾表示出半点惊讶来。

或者,以他的灵慧,早已猜到了我们的身份。但用他隐于民间的医者的眼光来看,贫穷与富贵,平民与帝皇,也许并无甚差别。但他如能顺利接受我和我母亲的身份,我会觉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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