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风暖碧落(121)

而那小山村的小小陋室,她又在怀念什么呢?

自然不会是杨定,杨定和她一起离开了那儿;也不会是附近的村民,她向来与人疏离,村人待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更不会是那条黄狗,自从被她一脚踹离自己的卧处,它只敢天天去闹杨定……

她不该怀念那个贫困的山村,就如当初不该为了逃离,便龟缩在那里那么久。

可那里真的让她很宁静。午后的阳光,缠绵的落花,远近的鸟鸣,怡然自得的老老少少,还有,杨定明朗的笑容,清澈的眼神,温暖的指触……

坐在黄花梨卷糙纹条案旁,她忽然便觉得有些躁热。

正往玉鸭熏炉里添一把清心醒神的瑞脑香时,屋外传来青黛的声音:“姑娘,杨将军来了!”

杨定?

碧落没来由地一阵紧张,正想着要不要让青黛托辞请他离开时,已听得杨定清醇的声音在门口传来:“就在这房里么?”

未听到敲门,门已被不疾不缓地推开,杨定抖落一身明媚阳光,踏入屋中,笑道:“怎么一个人闷在屋里?可别闷坏了!”

他说着,竟把门随手带上,连青黛都关在门外了。

这也太放肆了吧?

碧落蹙了蹙眉,淡淡道:“杨定,这里是秦宫,不是荒野小村。”

杨定走到她跟前坐下,自行倒了盏茶,啜了一口,眉眼弯弯笑着:“回到了宫中,我们就一定要划清界限,从此你归你,我归我,形同陌路么?”

碧落垂下头,没有说话。

那小小的简陋茅屋中,一直没有卧具,仅在碧落所卧毡毯前挂了几尺土布,便算是避嫌了。可对方每一次咳嗽,每一次叹息,甚至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晰地传到彼此耳中。更别说,杨定重伤时,碧落每日每夜将守在他身畔,用自己的身躯为他取暖,一口一口为他哺药,一点点与死神争夺着年轻的生命……

那种生死连心的焦灼,失而复得的庆幸,不知什么时候起,便将二人纽结于一处,让碧落那等孤冷的性情,居然不再抗拒这个男子如此靠近自己,甚至日日夜夜共处一室。

杨定握了握她扶在案上的手,为她将披风重又披上,柔声道:“近日天气忽冷忽热的,小心别着凉了。”

碧落勉强笑道:“一路这样艰难都过来了,你看我还不是好好的,什么时候着过凉?”

“我就怕你一回宫就大意了,不注意保养。”杨定抓着从冠中掉落的几缕散发,又是微微一笑:“许久不曾戴冠,头发都不会打理了。”

他重伤休养时,一直散着头发,后来复原了,也只拿块巾子随手包了,正与当时的一身粗布衣衫匹配,果然好久不曾戴这中规中矩的纱冠了。

碧落虽觉杨定随性散着发或包着发更顺眼些,此刻闻得杨定抱怨,还是起身拿了自己的银梳,坐到他身后,将他的纱冠取下,重新为他梳了髻,戴上冠,扶正了,才道:“你的头发硬了些,其实已经算好梳的了。”

杨定笑意不减,却试探地问出了口:“慕容公子的头发,比我的柔软么?”

碧落眼神飘忽片刻,终于还是低声问出了口:“杨定,你觉得……冲哥能胜得了窦冲么?”

杨定呼吸微一紊乱,迅疾喝一口茶,饰去隐隐的不安,才沉吟道:“我昨日回去,也曾向同僚问过一些目前的战况。关东原为鲜卑慕容故地,慕容垂举事后,当地响应的人很多,但燕国故都邺城目前由长乐公苻不镇守,手下兵将甚强,目前双方僵持着,估计一时难有胜负;慕容垂再强,顶多只是在关东一带设法恢复故燕,天王应该还不太担忧,他最担心的,应该还是慕容冲和慕容泓这两路兵马。”

行路难 钿誓钗盟何处觅(一)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他们两个,都在大秦腹地举事,一个从平阳南下,直取雍州,一个在华阴起兵,东邻潼关重镇,西近京城长安。他们两个,目前就像cha往天王腹中的两把尖刀,所以天王才派了身经百战的姚苌和窦冲前去征伐。若论起双方兵力,或者并不悬殊,但慕容氏的兵马大多是临时招募的鲜卑子民,不曾经历过征伐,只能算是乌合之众,怕不能与大秦兵马相提并论。”

碧落顿时焦灼:“你的意思,冲哥和慕容泓会败?”

杨定摇头叹道:“这只是我猜测而已。战场风云,瞬息万变,有时一个小小的变故,便能决定一场大战的胜负。便如淝水之战,谁又料到,不过一个退兵命令,便能让百万大军不击而溃?目前既然慕容氏已经起事,希望他们自己的目标只是恢复关东故国,能带了自己的兵马冲出秦军围困,和他们的叔父慕容垂会合。如此慕容氏在关东的力量又壮大了,恢复燕国便不难了;秦国新败,天王应该也想休养生息,最终很可能会让出关东,与燕国分而治之。这样的话,虽然北方重又分裂,一时不致有太多刀兵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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