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的脸色也发白了,甚至问了一个显然不会得到答案的问题:“公主在哪里?”
淳于望果然不答话,只是拿簪子扣着碗碟边沿,在清脆的节拍中漫声吟哦:“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我身上的小娃娃似听住了,这时居然也持了筷子,学着她父亲一样,一下一下叩着碗沿,应和出高澹婉约的节奏,跟着父亲吟道:“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淳于望的声线清醇低沉,忧伤怅然,小相思却还是浓浓的奶音,稚拙脆嫩,浑然不解世事,仿佛只是用她完全不懂得含义的音节为她父亲伴奏着。
2、相思彻,暗香疏影透
雪还在下,可这对父女的吟哦声中,鹅毛般的雪花似停滞在空中,风也静了,只有腊梅的暗香更加幽清彻骨,从门fèng间,从窗棂间,无声无息地透了进来,被暖炉熏得馥郁怡人,阵阵扑到鼻端。
吟罢,他沉静地望向我,唇边依然挂着一抹笑,眼底却有分明的苍凉和落寞。
“相思,过来。”
他向他的女儿招手。
相思像只小狗一样在我脖颈间又蹭了下,才从我腿上滑落,奔到淳于望身边,又像小狗一样蹭着他。
淳于望拍拍她的头,微笑道:“你娘亲身体没好,没事不许闹她,知道吗?”
“知道。”
小相思懂事地点点头,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依然恋恋地望着我。
淳于望便转头向身后的侍女说道:“小心看护郡主,别让她去沁芳院扰动盈盈夫人休养,知道吗?”
侍女领命,相思却不满这样的安排,坐在他腿上扭股儿糖似地晃着,一下下拉扯着他的前襟,说道:“我听话得很,不缠着娘亲,不影响她休养,为什么不许我去找她?”
淳于望捏捏她白得近乎透明的小鼻子,说道:“你这小东西顽皮起来什么样儿以为我不知道?给我安生些罢!真的想娘亲了,父王陪着你一起去看娘亲,好吗?”
小相思并不满意,粉红色的嘴巴撅得高高的,继续在淳于望身上晃来晃去。
淳于望宠溺地微笑着,用他修长的手指刮她撅起的嘴巴。
小相思不理,还撅着嘴。
淳于望又刮。
小相思还是不理。
淳于望第三次刮向她嘴巴,噗地笑起声来:“相思小气鬼!”
小相思便忍不住,咯咯地笑着拍打父亲的胸膛:“父王小气鬼!父王小气鬼!”
淳于望见女儿高兴了,便把她放到地上,招手向侍女道:“把郡主好生领出去,叫先生过来继续教她认字罢!”
小相思问:“今天父王又没空了?”
淳于望道:“是啊,父王晚点要出门。”
小相思便低头道:“还是住在山里好,父王天天有空陪我玩,天天有空教我认字。”
淳于望便回头望我。
我不解其意,皱眉瞪着他。
他便叹息,转头望向门外。
侍女抱起小相思走出去时,门帘掀开,一片空茫的雪白,仿佛伴着阵阵冷风卷进了屋子。
我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冒险再赌一赌。
从淳于望的反应来看,他分明也顾忌着我制住小相思相胁。
嫦曦公主是我君上司徒焕的爱女,她若出事,我固然没有面目去见芮帝;相思郡主却也是这位轸王殿下的掌上明珠,骨ròu连心,只怕也是爱逾性命。如果我擒了小相思来换嫦曦公主,他多半会答应下来。
而我也不必留在这里被他当作另外一个女人,为他这莫名其妙的柔情万千如坐针毡了。
正在盘算时,忽听淳于望道:“我真想把你另一只手也折断了,看你还敢打相思的主意!”
我一惊,却只不动声色地端了茶水啜上一口,才淡淡地笑道:“小郡主玉雪可爱,聪明灵秀,我又怎会打她的主意?”
“如此最好。”淳于望站起身来,恼怒般瞪我一眼,才道,“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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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望并没有立刻送我回沁芳院,而是将我带去了他的书房。
大约并未预备他过去,等我们走进去,下人们才匆匆把别处的暖炉先挪了过来,又把书案旁原来预备的暖炉点上。
暖意一时没有发散开来,书房里还是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