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124)

可浅媚瞪他,他却不理,夺过她手中的竹签,便掷回签筒中。

那支荼蘼竹签倒是稳稳地落入筒中,但他收回手时,细缣的袖子居然勾上了其中一支签,轻轻带了出来,落于桌面。

这道士的签筒颇大,其中装了怕不下于百余根竹签,大多被人抓握得久了,极是光滑,这根虽然也已陈旧变色,边缘却还有些粗糙,显然很少有人抽中这根签。

此时竹签掉落,桌边几人却都看得清楚,竟是一条破空而出的怒龙!

这一回,连唐天霄自己也怔住了。

道士倒吸了一口凉气,笑道:“原来竟是大贵之人!老道失敬,失敬!”

他拾起原来为可浅媚排卦的五枚铜板,再次掷下,定睛细看了,感慨道:“果然是天下至尊!”

唐天霄也吃不准这人到底是借了卜辞试探自己,还是早就知晓了自己身份。

但这道士面对他时如此泰然自若,也足可见得绝非常人。

他笑道:“既然看得出我是大贵之人,该说我这是大吉之卦吧?”

“日中而昃移,月盈则蚀亏。晦朔如循环,亢龙必有悔。”

道士念罢四句签文,叹道,“阁下龙姿凤采,一生富贵。但这签文,未必就算得大吉。念在阁下送我的那两壶酒,就劝阁下一句罢!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若不去求那圆满,也便可免得日后心生悔意了!”

唐天霄问:“什么是圆满?”

道士一呆,道:“阁下心中想着什么能圆满,那什么就是圆满。”

唐天霄嗤笑:“你连我心中的圆满是什么都不知晓,又凭什么解签,凭什么破签?”

道士无奈叹道:“如能揣透无上天心,那老道不是老道,该是老神仙了!”

可浅媚却还记挂着唐天霄要用笼子装她之事,问道:“不知我那转烛飘蓬,又会转到哪里去,飘到哪里去?”

道士便继续叹息:“如能勘破荼蘼香梦,那老道不是老道,该是老神仙了!”

这时,连他们身后的卓锐都已忍不住喝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少来惑乱人心!”

唐天霄笑了笑,牵过可浅媚的手,道:“走吧,别让这无知道士坏了兴致。”

道士给他再三讥讽,也似有些着恼,赶在他们后面说道:“老道虽不知道那个,不过倒也知晓,开到荼蘼花事了。荼蘼花尽,果熟蒂落,最迟不过二九时节;‘裁’字有金石之音。若按此推算,姑娘当于二九年华,殒于刀兵之下。”

唐天霄登时大怒。

可浅媚却回过身来,盈盈笑道:“这么看来,老道你可真算错了!”

道士怔了怔:“错在何处?”

可浅媚笑道:“我今年已经十九了,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你这二九年华,难道是指我二十九岁?”

道士呆住,抓着五枚铜板低头苦思:“难道方才我把卦象看错了?”

几人出了酒楼,骑马前行时,唐天霄吩咐道:“卓锐,派人跟紧那道士,查明他底细,速来回报!”

“是!”

“如果查不出,即便斩了,顺路问问他,有没有算出自己的忌日!”

“是!”

可浅媚吃了一惊,笑道:“你哪来那么大的火气?就当他耍了我们,刚才我也耍了他一下,也算扯平了,没必要取他性命吧?”

唐天霄却恼怒地叱道:“叫你别和这道人说话,偏不听!听来这些话堵心,很舒服吗?”

可浅媚道:“堵心?我没觉得堵心呀。”

唐天霄一甩马鞭,马儿嘶鸣一声,飞快地窜了出去。

三个字在马嘶里重重地落了下来。

“我堵心。”

时自今日,能让唐天霄堵心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而此后能让他堵心的人只怕会越来越少。

他说了要去荆山,可他出了城却径自往南,奔往玉簪湖去了。

此湖沿岸生长了不少丛玉簪花,又一说其狭长挺秀,水色如玉,因此得名为玉簪湖。

但据可浅媚评来,玉簪花白天含着花苞跟簪子似的冒在叶子里,夜间方才盛展,着实无趣得紧。就如玉簪簪在云髻雾鬟间还能为俏丽容色增光添彩,簪在碧油油的大叶子里则像七旬老妪敷着胭脂戴了山花满头,矫情得过了头。

卓锐常在京城附近行走,倒也熟悉,在前引着路说道:“此时木槿、紫薇也是盛开时节。我们预备的别院周围便有许多,出门便能见到。看,就在前面那山坡上。那座檐角往外挑着的阁楼,可以把整个玉簪湖一览无余。若是懒得出门,只在阁楼上备着美酒小菜,便可赏景怡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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