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156)

一切无从推断。

唐天霄第一个立起身来,吁了口气,开口便叹道:“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话刚出口,自己已觉大大不祥,忙皱了眉,急急闭嘴。

可浅媚听得清楚,也不抬头,只望着那绝笔二字,忽然道:“其实,我本来只想把你送出破庙,自己便留在那里了。可不知为什么,一见着你,我便晓得你一心要和我一起出去,忽然便也只想和你一起出去,一起……”

唐天霄只觉心头仿佛被用冰水侵了一侵,又忽然被滚水浇了一浇,不知是冷是热还是疼。

他握住她的手,眼眸已是晶亮如明珠,润泽得连目光都带了温度。

可浅媚却抽开他的手,揉揉眼睛,笑道:“这里湿湿黏黏的,呆着真不舒服,根本没意思。我先出去了,你慢慢儿研究什么四百年的秘密吧!”

唐天霄不由跟着她走了两步,才顿下脚步,唤道:“我呆会儿也就出去了,你等等我罢!”

但可浅媚走得飞快,也不管前面一片漆黑,一路只往来路方向摸去了。

卓锐忙推身边握着火把的侍卫,“快去跟着,小心把淑妃娘娘护送出去。”

立时有两名侍卫应了,急急赶到可浅媚前面引路去了。

唐天霄看着他们一行的火把在黑暗中移动顷刻掩到了石柱后,渐渐连光影也不见了,才转过去,依然望向脚下那幅《倦寻芳》。

心头那冰火相激后的感觉,如飓风嗖地扑来,突兀地停留在心口,如熔岩般不停翻涌。

给冰得麻木,再给沸水浇过后,会一时无法感觉出痛楚。

但麻木过后,分明是皮ròu尽脱的叠加痛楚。

他原本好像根本没有认真去想象过自己会承受那样的痛楚。

在密室中,他见那冒牌的“可浅媚”遇险,宁愿冒险去救她;

而当真正的可浅媚出现,他也似根本没来得及想什么,便将自己的命交到了她的手上。

如果真的一起死了,如可浅媚所说,好像也没什么难受的;可如果他活着,却眼看着她灰飞烟灭呢?

他透不过气,只凝视着那葳蕤繁盛的石上海棠,慢慢握紧了拳。

薄唇掠过刀锋般的弧度,他立誓般说道:“坐拥天下,永失所爱?朕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一字一字,也似用刀剑镌下,掷地有声。

可浅媚走出秘道,夺目的阳光金灿亮烈,连废墟里青白的石头都似反射着强烈的光线。

她咕哝一声,又是揉眼睛。

这几日明明没做什么噩梦,可总是睡不安稳。若是以往,一钻在唐天霄怀里,便不由地把他种种不好都抛到了脑后,睡得格外香甜。

可最近她睡得越多,眼睛仿佛便越疼得厉害。

溶洞内的幽暗潮湿让她眼睛酸涩,此刻刺目的阳光更让她刺痛得睁不开眼。

慢慢走到山道间,她向周围望了一望。

冷松滴翠,劲竹流碧,红枫渐烈,白桦叠金,清溪如带。

这峰峦斑斓绚丽,却以琉璃般的晴空作了背景,媚而不妖,妍而不俗,怎么看怎么是令人流连忘返的如画风光。

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时,两名侍卫亦步亦趋,不敢稍离。

可浅媚说道:“我一个人走走,你们不用跟着。”

侍卫相视一眼,犹豫。

可浅媚摸摸腰间那条漂亮的新鞭子,道:“这附近应该没什么野兽。便是有,我也不怕。”

侍卫们也猜不出她摸鞭子的动作到底在向野兽示威,还是在向他们示威。但他们跟着这帝妃二人进了一回秘道,便是再没有眼色,也看出唐天霄对她已经不仅仅是宠爱那样简单了。

言行间的温存包容固不用说,连神色里都那么清晰地流露出他对她的悲欢近乎焦灼般的在意。

他们不敢坚持,到底等她走得远了,才落在后面远远地缀着。

一个人行走时,山风吹在身上,居然有些冷,脸颊却似干涩得厉害。

她抱着肩,见人群终于离得远了,却又觉得茫然。

即便是山间,她也能披荆斩棘,辟出许多条通往前方的路来。

拓跋顼郁郁而终,是他最想走的那条路已经堵死;而她呢?唐天霄呢?

他们想走的那条路,还有吗?

她忽然又懒得走了,侧身爬下一旁的陡坡,走到一处略平坦些的糙地上静静地躺着。

阳光炙烈,她拿一块丝帕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半昏半沉之际,身边有脚步声。

很熟悉了。

她不用抬头,便晓得一定是唐天霄。

他总顾惜她年轻贪睡,每次起c黄时都这般蹑着脚步,生怕惊动了她。

而她的确大半的时候都是蒙着被子大睡,偶尔听到些动静也不惊慌,安安稳稳地继续沉睡,笃定着一觉睡醒他还会回到自己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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