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164)

唐天霄听他有求情之意,笑道:“什么下九流的货色,也值得朕来费心!你自去安排吧!这些人若用得好了,也不是坏事。”

唐天祺知他算是放过那道士了,也是松了口气,又道:“沈家之事,还需提早预备才行。若是拖得久了,指不定又出一回兵防图的事。三妹虽机灵,到底是一个人。”

唐天霄懒懒地往椅背一靠,悠悠道:“她怎会是一个人?朕算不得她身边的人吗?你成安侯难道又是吃素的?”

唐天祺会意,轻笑道:“是该开开荤了!”

唐天霄点头道:“北赫那里的事也得上心。不是说一路关卡设得很紧吗?怎么还是没发现荆山那群刺客的踪影?”

唐天祺揉着太阳穴,也发愁道:“我也觉得奇怪。这些人都是北赫人,便是会一句两句中原话,口音也会很好辨认,没道理找不出来。难道他们飞上天去了?又或者,至今还藏在荆山的什么地方没出来?”

唐天霄向门外望了一眼,确定无人在外偷听,才又问道:“抓着的那个北赫人,还是没有招供吗?”

唐天祺摇头,叹道:“骨头硬得很,这都关了十来天了,用了不少刑,还是一个字没说。因卓护卫认出了是北赫王的族弟,所以留了点儿余地,留着他一条命呢!”

唐天霄抚着龙椅上张扬如钩的龙之利爪,缓缓道:“继续审吧,记得别在浅媚那里说漏了嘴。她么,还是置身事外好。”

他说着,又是皱眉,低低道:“这丫头就不让人省心。北赫的事还没了,最近又和雅意走得近。唉,这南雅意……”

盯着外面宏阔空旷的台阶,他有些失神,慢慢地撑住额,眼神开始恍惚。

北都的殿宇前,也有那样的台阶,阶下花木蓊郁。

那时他不解事,南雅意也不解事,两人钻在糙丛里,由着灌木如伞,张在他们的头顶。

她努着小小的嘴儿,他也眯着细细的凤眸,把手放到自己唇边,向对方示意安静。

然后,两人一起跃起,扑向墙根处的同一只蛐蛐儿。

“哎哟!”

“哎哟!”

两人撞到了一块儿,捂着额头,咧着嘴儿,坐在糙丛里直掉泪。

而他们同心同德想抓到的那只蛐蛐儿,欢快地叫着,早已不知蹦到哪里去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唐天霄轻轻地笑了笑,却很快转作叹息。

回过神时,唐天祺已经告退离开,殿内殿外,都已是空荡荡的了。

青白的石阶上,纤尘不染。

却有不知哪里来的一片落叶,飘飘摇摇,晃晃悠悠,喝醉酒般掉落下来。

可浅媚再次从大佛堂回到怡清宫时,心情很是抑郁。

清楚太后对她的盛宠并不是很乐意,她不敢去招惹太后,也清楚唐天霄与南雅意间尴尬不明的关系,她也不敢把南雅意往自己宫里带。于是唐天霄去前朝处理政事时,她便常常跑到大佛堂那里看望南雅意。

但南雅意目前的状况显然不容乐观。

唐天霄并不真的是碌碌无为平庸无能的君主。

他的志向远大,才识过人,长期的傀儡皇帝角色让其神智异常清醒,性情柔韧却坚定,绝非那些在歌功颂德里沉溺于太平盛世纸醉金迷里的帝王可比。

不论庄氏会不会真的起兵,他总不会容忍庄遥长期拥兵自重,就像不会容忍沈度、宇文启拥有足以对抗皇权的势力一样。

庄碧岚性颖神澈,清雅蕴藉,虽是出身将门,屡经患难,瞧来倒更像个闲逸出尘的山中隐士,却不幸是庄氏少主。

要么甘作棋子,要么参与搏弈。

未来的时局变幻,他无可回避。

唐天霄将南雅意软禁在宫中,牵制也罢,保护也罢,终不是她的愿望。

她想和庄碧岚在一起,哪怕与曾经形影不离的儿时玩伴为敌,也不想回避。

可浅媚没法理解她的想法。

如果南雅意足够理智,庄碧岚足够理智,应该都能看出,唐天霄无意伤他。若她留在宫里,虽然行动便有人监视,但她还是很安全的。

而南雅意只是笑笑,问她:“若你的母后,或你的七叔,或你清妩姐姐,都要与唐天霄为敌,你站在哪边?”

可浅媚沉默。

也许她本来混沌着,但听说唐天霄即将因她粉身碎骨时,她的决断同样自私得连她自己都吃惊。

荆山刺客之事发生时,南雅意已经被带入宫中,这些消息已无法传到她耳中,否则只怕连这些话都不会和她说了。

可说或不说,她似乎都没法对南雅意或庄碧岚的事袖手旁观;就像她如果不能确信荆山那些刺客可以安然逃过唐天霄的搜索,她也不能安然离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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