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74)

刑跃文大惊,忙跪下连连磕头,“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宇文贵妃不理会他,站起身向唐天霄说道:“皇上,既然连证人都真假莫辩,不如且把此案押后,待证人身份清楚了再说吧!”

唐天霄面色略略缓和,点头道:“便依贵妃所言。既涉及两国邦交和相关将士,可令礼部和兵部派员协查。”

刑跃文应诺时,唐天霄已站起身,拂袖向外走去。

经过可浅媚时,她正将自己指尖上悠悠颤动的钢针举高,用牙齿咬紧末端的圆木柄,将深入骨ròu的针一根根拔出。

她垂着眸,虽不痛楚呻吟,但每根针带着一溜鲜血拔出时,她的身体都会因疼痛颤动,鼻翼满是汗珠。

但他的脚步并未稍作停留,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白得鲜艳的衣衫带出一阵风拂到她的面颊,有点冷。

宇文贵妃紧随他离去,待跨过门槛,只听她低低道:“皇上,把手上的伤包扎下吧!”

可浅媚连忙转头时,只是唐天霄正飞快将右手藏到袖子中。

棕黄色的梳子和大团殷红一闪而逝。

谁也不晓得,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被梳齿扎伤了手。

也许,只是在不经意攥紧梳子的时候。

攥得越紧,伤得越深。

皇帝发了话,这审讯自是进行不下去了。

可浅媚被送到了大理寺的牢狱中,并且是牢狱最深处被单独分割开的一间。

低而窄,阴暗而潮湿。

侧部倒也有个小窗,即便比拳头大不了多少,也用数根拇指粗的铁栅浇铸于墙中。

从小窗往外看去,唯见老树荒糙昏鸦,是连夕阳余辉也照不到的角落。

她自到了瑞都,所到之处无不蘼丽繁华,连偶经市集,亦见满街珠翠,绣衣金缕,处处歌舞升平。

可此处,除了鸦雀不祥的聒噪,便是这里那里不时传出的嘶嚎或呻吟,宛若人间地狱。

她用手背碰了碰墙边凌乱铺着的干糙,却也是潮潮的,一只小老鼠被惊动,不紧不慢地沿着墙边踱到墙角,再往里一钻,并看不出有多大的fèng隙,却噗溜便不见了。

干糙给略一翻动,便能看出上面粘连的污物,也不知上一任在这里呆过多久,说不准是血流得光了,给人横着抬去了乱葬岗。

她不敢睡上去,拖着沉重的镣铐一步步挪到靠近门边的角落,用鞋底胡乱把地面蹭了蹭,才疲倦地靠墙坐了,将满是伤痕的手搁在膝上,把头靠在胳膊上养神。

小窗的一点微光渐渐也消失了,鸦啼声也渐渐零落。

入夜了。

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纤瘦的身影埋入了深沉的黑色里,仿佛与陈旧的墙壁融作一处。

或许是睡着,或许不曾睡着,模糊间,又见芳糙碧于天,黄衫飞白马,欢快的蹄声和笑语直冲云霄。

“其实我宁愿你快活着,一直这么快活着……”

有男子叹息,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苍凉而温厚。

“天下虽大,人的心更大。再大的天下,填不满一颗人心。是非成败又怎样?何必为根本无法餍足的欲望计较太多?浅媚,这曲《薄媚》,我劝你不必弹了。”

有女子微笑,眸如春风,搅动一池春水漾漾如歌。

那飘动的细碎清纹,据说叫幸福。

幸福……

她恍惚哆嗦了一下,蓦地睁眼,才觉出十指突突的疼痛。

喉间没来由地微哽。

她忙笑笑,把凝噎声吞下,轻轻吹她辣疼着的手指。

不晓得有没有被这些人将指骨夹裂。

若真的骨头裂了,以后若再舞鞭或耍剑,还能那般利索吗?

不过,她还有机会再握住被唐天霄亲自解走的鞭子吗?

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人语声。

那人声,竟意外地有几分耳熟。

正疑心着自己是不是幻听时,有锁匙转动碰撞的声响清晰传来。

然后,厚重的铁门扇被推开,身后破落的墙壁随之嗡嗡震动着,像成群的小虫子在背脊爬过,让皮肤麻麻的。

一个宫廷禁卫服色的男子缓缓踏入,提了一盏标着“大理寺”字样的普通灯笼,小心翼翼地查看着。

看到那人背影,可浅媚忽然间耸紧了肩,抿紧了唇。

男子并未往后看,发现干糙堆里没有人,才提高了灯笼,惊诧低唤:“浅媚!”

话未了,镣铐声响过,背后风生忽起,忙转头时,但见可浅媚用双掌夹着一枚钢针,劈头向他刺去。

他下意识地便要闪避,可身躯微微一动,又站定了。

狠狠一针,扎入他的肩膀,然后是第二针,第三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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