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97)

唐天霄低头瞧着手中的裘衣,又是懊恼,又是愤怒,冲她喝道:“你故意在试探我?”

可浅媚不答,砰地关上了窗。

接着,是门扇给重重砸上的声音。

却是摆明了在向唐天霄甩脸子了。

说不准心里还在想着庄碧岚怎样温柔端雅,北赫儿郎多么重情讲义。

唐天霄掷下裘衣,涨红了脸便大步走出宫门。

靳七慌忙奔了出来,捡了裘衣交给庑房里藏着头察看动静的宫人,自己抓了盏宫灯,紧跟着唐天霄奔了出去。

这两位主儿忒难伺侯,怎么一个个翻脸比翻书还快?

唐天霄大步走了一程,只觉夜风把暴躁出的一身汗意吹得凉了下来,连神智也略略清醒。

转头看到靳七忠心耿耿寸步不离地跟着,却再不领情,转头斥道:“她把裘衣送给庄碧岚了?你到底在帮朕办事还是想坏朕事?”

靳七忙陪笑道:“这事……怪奴婢没打听清楚。刚屋里吵起来,我也急着找香儿她们问了。她的确把裘衣送给庄世子了,不过……不过裘衣有两件。”

“两件?”

唐天霄没松口气,却觉得更憋屈了,“两件,一件给庄碧岚,一件给朕?”

而且,庄碧岚的应该还完好无损,他的却剪出两个洞了。

靳七答道:“淑妃应该也没试探皇上的意思。下午香儿发现另有一件裘衣时便打听过,她也没瞒她,说是她打的雪豹个儿极大,一张便够做一件了。她怕北赫那些绣娘手艺差糟蹋了好东西,因此到中原和亲前特地叫人快马送到花琉去,请花琉的一位好友连夜赶了两件出来。听说……听说她这位好友认得庄世子,交回两件裘衣时,顺带转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庄世子穿白衣最是好看,可惜相交十余年,竟没机会为他做一件衣裳。”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走到了德寿宫前的莲池畔。

唐天霄扶着莲池边的汉白玉栏干慢慢坐下,望着池中的大片碧荷,顷刻间黯淡了眉眼。

“原来……原来那竟是清妩亲手做的衣裳!”

宁清妩曾是庄碧岚的未婚妻,绣工极好,后来虽选择了和唐天重携手同老,却始终记挂着庄碧岚的相救相护之情。

唐天重沉雄霸道,不会容她再与庄氏有甚牵连,但她若找着机会,却一定会稍作报答。

她传了那样的话给可浅媚,自是要她代为转达心意了。

靳七自责地连连自扇嘴巴:“说来这事还是怪奴婢,没事多什么嘴呢,害皇上误会了淑妃。”

唐天霄站起身,叹道:“算了。原也是朕太暴躁了。”

争吵之中,可浅媚曾几度辩解说那不是他的,他却没能听明白;

她想起身离开,多半也只是想拿了裘衣给他看,可惜他却只往歪处想,白白地越想越恼。

他忽向靳七苦笑道:“若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是不是都会这般动辄昏了头脑,一点小事,便能给激得暴跳如雷,全无理智?”

靳七干笑,只道:“奴婢不懂这个,只是忽然想起康侯了。”

唐天霄目光一悸,默然盯着月下摇曳的荷影,许久才道:“其实不是好事。因女人舍弃天下,有一个唐天重就够了。”

他遥望西北方向,忽然哼了一声,道:“也不是人人有他那样的幸运,走到那个地步还能把死棋变成活棋。若换了当日是朕落入他手中,只怕连尸骨都剩不了。”

靳七低声道:“其实皇上待他们,已是极为宽仁。”

唐天霄黯然一笑,“不论何时,朕都不能败,也败不起。朕能待人宽仁,却不会有人待朕宽仁。”

自从九岁那年,他亲眼看着争夺皇位失败的异母兄弟被摄政王当作弃子处理掉,他便已看得清楚。

什么皇家贵胄,什么奉天承运,什么天之骄子,都不过是骗人骗己的空话。

登得越高,跌得越重。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他必须高高在上。

可他绝不想独一无二。

便是身在巅峰,若无人携手相伴,又怎耐日日孤凄入骨,夜夜冷寂噬心。

幸好他还有可浅媚。

她任性,他可以包容;她嚣张,他可以温柔;她跋扈,他可以送她足以张牙舞爪纵横驰骋的一片天地。

所有阻拦她或他的障碍,他很快便能一一清除。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望向石桥下潺湲的流水。

月清莲香,水光潋滟,倒映着他的身影。

丰神秀逸,气度雅贵,却是形单影只,尤显落寞。

——虽有靳七一路伴着,可这样的时候,身畔跟着个矮胖的太监,显然无趣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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