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主(210)

这日秦南背着十一走入当铺,却将自己的刀递了进去。里面掌柜觑眼瞧了一回,却伸出一只手来。

“五十两?”

“五两!”

“……”

秦南默然收了,半晌,从腰间解了个镶珠子的精致荷包进去,当了一百文钱出来。

十一模糊听得动静,依稀便记起,那是秦南妻子所绣,里面还折着一张庙里求来的平安符。

到客栈住下时,十一便唤秦南。

秦南走到榻边,十一取出那柄流光剑,狠命地拽着上面那只鸦青色的半旧剑穗。

秦南问:“郡主,是不是要取下这剑穗。”

十一顿了顿,神智便清醒了些,立时松开手,再不肯失态,只道:“不是……你将这剑去当了吧!有画影就够了……”

秦南将流光剑接在手中,便见剑鞘上有些黏。腻,忙看十一的手时,苍白泛青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割裂了一处口子,出。血却不多,暗红浓郁的鲜血顺着掌纹蜿蜒到手背,愈发显得那干瘦异常,——才数日工夫,毒伤和随之而来的高烧已将神姿高彻的朝颜郡主折磨得形销骨立,仿若下一刻阖眼睡去,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十一眼前甚是模糊,手足也已失去痛感,隐约觉出哪里不对,便道:“我没什么,可以撑到京城。你的刀留着防身,我也只需一把剑,——一把已足够!”

☆、途咫尺黄泉(四)

秦南瞧着她手上的黑血渐渐凝结,也不敢多说,借着扶她卧下之际,悄悄用手巾替她伤处掩住。

十一吩咐完毕,便再度昏沉睡去,眉眼间全然没了往日的风。流恣肆。

秦南看她睡稳了,才替她盖上衾被,却瞧见她袖间掉落一角折好的纸,小心拈起看时,正是那日韩天遥诱她服下毒酒的那页信笺妲。

那信笺似被悄悄揉起又打开许多次,不但有许多褶皱,还被染了若干血迹。

血黑得近乎墨色,便将那字迹晕开许多,却还能勉强辨识得出武者笔锋勾折间的沉雄锋锐窀。

“十一,稍后即返。赵府有凌云酒甚佳,特讨来一坛相赠,可小酌怡情。大遥。”

十一并非完全不通医理毒理之人,若非韩天遥亲笔来信致赠,若非说得如此亲昵,她不可能毫无防备将毒酒饮下。

秦南再看手中的流光剑,那剑穗被拽得久了,编的合。欢花已有些变形,洗得再怎样整洁如新,也该洗不去十一沾在上面的毒血。

那日乘船从天镜湖离开时,他亲眼看到他们郡主将这剑穗扣到剑柄上,说要将这剑送给韩天遥,——正好与她打算留下的画影剑是一对。

那时,凤卫的兄弟坐了满满一船,满船都是笑语。

笑声最响的,是被十一一脚踹入湖中的齐小观。

以为一切都将结束,齐小观满心欢喜地等着师姐和南安侯成亲,他也可以顺理成章和师姐、姐夫要一份厚厚的嫁妆,娶了小珑儿,生几个活蹦乱跳的小娃娃……

秦南忍不住也将那信笺和剑穗攥紧在掌中,攥得手背青筋暴出,才别过脸来,向着窗外狠狠地啐了一口。

他们必定都瞎了眼,才会将豺狼认作英豪,落得齐小观死无全尸,落得十一如此惨淡狼狈。

被心上之人如此暗算,便是死,也将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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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日靠近京城,十一却已觉出,她应该也在一日日靠近死亡。

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光怪陆离的梦境越来越多。

梦里,居然很快活。

她和齐小观好像又回来了往年时光,总是叽叽呱呱地说笑。

齐小观明明上一刻还是不解事的小男童,磕磕绊绊地想推落水的小师姐上岸,一转头就是十来岁的少年,在渡口替她擦着满头满脸的水,怪她泳技不好,还自不量力救人。她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却已是成年的模样,笑得一脸阳光扑向她,“师姐,若你不把小珑儿嫁我,就准备替我养小师侄吧!”

她怒,抬脚去踹,却被人轻轻捧住腿。那人低柔地叹息,“颜儿,这么多年过去,性子还这样烈,叫我怎生放心得下?”

十一抬头,正见宋与询秀逸无双的面庞。他的眼睛依然清亮如宝珠,与他逝去的那年并无二致,好看得令人心荡神驰。

“询……询哥哥!”

她终于克制不住那委屈和痛苦,扑在那久违却依然熟悉的怀抱里失声痛哭。

“是不是我当年负你,得了双倍的报应,注定我得将那时的煎熬经受一轮,再经受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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