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之臣(11)

蒲秋苔面无表情的看着夏临轩,如果不是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少年天子还真会以为面前这个青年已是心如死水万念俱灰了呢,那样无疑会少很多乐趣。

不过从那轻颤的身子,他知道蒲秋苔内心并不是如他表现的这样漠然,于是皇帝走上前,微微低头看着只到自己下巴的瘦弱才子,假装疑惑道:“怎么?爱卿冷吗?你穿的这样少,也难怪会觉得冷,来,换上朕赐给你的貂裘试试。”一边说着,他就伸手去解蒲秋苔披风的带子。

双喜在旁边倒吸了一口冷气,蒲秋苔强装平静的表情也片片碎裂,他惊愕看着夏临轩,接着伸手抓住自己的披风,愤怒道:“臣受不起皇上如此恩典。”

“怎么受不起?天下士林的领袖啊,你受不起谁受得起?”夏临轩微微讽刺的笑:“朕这叫礼贤下士,懂吗?”

小贝子眼见这两人又斗鸡似得彼此对视,只觉着苦不堪言,连忙领着一个捧了那三件披风的小太监过来,赔笑对蒲秋苔道:“蒲大人,皇上是一片爱才之心,这不,赐下了三袭裘衣,这个比您身上披着的暖和多了。而且既然是老太太的针线,因为经常穿,最后弄得损毁,岂不可惜?”

蒲秋苔胸口剧烈起伏,夏临轩挑着眉毛冷冷看他,手里还揪着披风带子,好半晌,才见对面的秀美青年无奈闭了闭眼,轻声道:“臣……谢皇上厚爱。”

夏临轩满意的笑了,伸手一抽带子,就将蒲秋苔身上披着的那袭破旧斗篷解下来,扔给双喜,然后亲手拿起紫貂裘的大氅,替蒲秋苔披在身上。

这一次夏临轩赐下的东西不少,因为翰林院的几个屋子要打通,所以蒲秋苔暂时被挪到了内阁的一个住处。

夜已深沉,窗外明月高挂,蒲秋苔坐在床上也睡不着,索性披衣下床。

看了看床头衣架上挂着的紫貂皮裘,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到底还是将白日里的旧斗篷披了,轻轻走出门去。

双喜经历了这一天,早已累得睡熟了,丝毫不知自家少爷已经出门。蒲秋苔也不想打扰他,若不是这份柔软心肠,夏临轩也不可能用他的亲人成功要挟他就范。

“月色虽好,夜风无情,蒲大人身子单薄,还该当心才是。”

刚刚下了台阶来到院子里,便听到身后一个清朗声音,蒲秋苔一回头,借着灯笼微光仔细辨认了下,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躬身施礼道:“下官见过沈大人。今夜原来是您轮值么?”

那站在台阶上的人正是阁臣沈朝青,此时见蒲秋苔施礼,他就微微一笑,点头道:“正是,刚刚看完一卷书,觉着眼睛有些酸涩,本想出来走走,却没料到竟有同行人。只是北方的冬天不比江南,蒲大人如今已是被置于火炉之上,若是生病,怕不但得不到假期,反而更让皇上担忧。”

蒲秋苔心中一惊,他刚刚出来的时候,还想着若是染了风寒,正好告假。却不料竟被沈朝青一眼看穿,难怪这人还不到五十就能坐上内阁首辅的位子,成为皇帝最倚重的大臣,果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当下不由得苦笑着叹了口气道:“秋苔鲁钝,何敢当皇上关怀。”

沈朝青淡淡笑道:“皇上的关怀,可不是你说不敢当,就不会出现的。”他摆了摆手,示意蒲秋苔回到游廊,一边笑道:“若是蒲大人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到本官宿处秉烛夜谈如何?”

对于这个沈朝青,蒲秋苔的感情有些复杂。

沈朝青本是罪臣之子,他的父亲乃是大庆皇朝的中流砥柱,为人十分正直清廉,却因此而得罪了权奸,在沈朝青奉皇命出使大名帝国的时候,他父亲被权奸构陷,竟诬他借出使之际叛国。景仁帝向来多疑,一怒之下将沈家诛了三族。

这件事当时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那时蒲秋苔刚刚入仕,也曾替沈家求过情,然而当时求情者除了他之外,尽皆罢官下狱,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深知朝政已不可为,若不是景仁帝实在爱惜他的才华,也不可能特赦于他。

沈朝青得知了这个消息,悲愤之下真的叛国投了名朝,不到两年,便跟随明信帝灭了大庆朝,因为功绩卓著,他成为明信帝临终托孤的肱骨之臣。

一朝大权在握,沈朝青不忘旧恩,那些当日为沈家说情被罢官下狱的人,只要是愿意为朝廷效力,都有一个不错的官职;不愿意出仕的,他也尽量周旋,不让朝廷威逼出山,以保其名节不失。

蒲秋苔和沈朝青并没有任何交情,然而被迫北上之时,他也曾将那四首恳求的诗作辗转托人给了沈朝青一份,却不料轮到自己,这位天子近臣竟是不言不语,到底让他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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