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蛊手记(54)

还有墓中棺椁后站着的两具陶俑,据老头儿观察是将军俑,身上也做出仿佛穿着明光铠的样子。

现在古尸身上的铠甲因为接触了空气,不复开棺时的明亮夺目,但去除氧化层并不是复杂问题,复杂的是,如何完整地将盔甲剥离尸体。李老先生也曾经从尸体上剥离过衣物,棉麻丝织金银网玉衣,每一种方法都不一样,但盔甲却还是第一次。

经过一千余年的金属锈侵蚀,编连甲片的组带已经变质硬化,如果是一片片揭离甲片,组带就要被破坏;而想将盔甲整体脱下,在不能破坏古尸的前提下又显得十分困难。

“少湖同志,你说怎么办呢?”老先生想咨询一下其他学科专家的看法。

林少湖托着下巴,严肃地说:“用硝镪水把盔甲溶掉。”

“……”

老头儿肩头耸动着,夏明若抱着他安慰:“您要理解他,在他看来,这些都是镀金的铁皮而已……老师,别哭了啊,乖……”

楚海洋用镊子轻轻夹起一段组带,在灯下反复看:“细麻绳……三股的,比较坚实耐磨……我看还是选第一种吧,揭离时就把甲片编号,修复时再重新编缀。”

“噫!真麻烦。”夏明若说。

“两害相权取其轻嘛。”楚海洋说。

老头儿想了想,同意了。当晚众人回去休息,第二天上午开始剥离工作。由于大部分考古队员——包括周队长——都被抽调去处理新出土的文物了,尸体随身佩戴的金石玉器以及一把玉柄长剑也被一起运走,所以反倒是这边显得人手不足,好在老头儿没有门第观念,把大叔和豹子也带进了工作队。

如果把揭离盔甲比做手术,那主刀的便是林少湖和楚海洋,老头儿总指导,夏明若等人打下手,其余人则在甲片反面写编号,然后将其装进木箱,托运往北京。

甲片揭离后便是衣物,主要是丝绸制品,层次繁复。楚海洋只能先喷蒸馏水湿润后,再一点儿一点儿地慢慢揭开,揭下一片,夏明若便在其正反面涂上透明的有机玻璃溶液,以隔离空气。

这种溶液肯定不是最优选择,丝绸的形状颜色虽然会得以保存,但也会因此变硬。只是“文革”所造成的各方面停滞使得我国文物保护技术落后,随着科技发展,有机玻璃溶液终将会被更先进的东西所取代。

过了几天,林少湖捏着手术刀,心情愉快地说:“终于轮到我的专长了。”

他往地窖里一钻就二十小时没出来,助手换了一批又一批,老头儿又穷紧张,派夏明若去看。

夏明若推开厚重的大门,见那人在头顶上悬了一盏小灯,正面无表情地掏着古尸的肚子。夏明若默默地退出去,然后把豹子骗进来一起看热闹,两秒钟后豹子扑在门上吐了,脸色瓦蓝翠绿的。

夏明若惋惜地望着他,林少湖掀开古尸肚皮上烂布一般的肌肉层,对豹子说:“脾胃不和,胎气上升,出现呕吐,五周时始,十六周止。”

豹子转过身来,林少湖举着手术刀问:“不吐了?”

豹子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想看的话就可以出去,”林少湖说,“如果想看,那就把门关好,不许走动,除非我同意,否则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豹子抬脚要走,夏明若手疾眼快地把门踢上,扒上他的肩与之耳语:“我是为你好,胆子太小怎么当手艺人?”

豹子抬头一想对啊!他瞪着夏明若,只见其人一脸关心坦然。

“谢谢!”豹子握住夏明若的手,动情地说。

“都是工人阶级,要互帮互助。”夏明若说。

“安静,”林少湖仍然埋着头,用刀指指角落,“人家在这儿待了一天了都没说过话。”

角落里低矮处有两个反光点,一黄一绿。

夏明若眯眼看了看,喊:“老黄。”

老黄回答:“喵。”

夏明若指着它大笑说:“喏,喏,说话了说话了。”

林少湖慢慢抬起眼睛,夏明若立刻严肃地侍立一旁,豹子捡起老黄,躲到夏明若身后,大气不敢出。

林少湖对夏明若说:“你观察他的手臂。”

夏明若便戴上手套,在深棕色的尸体上按了按:“还有一点儿弹性呢。”

“奇迹吧?”林少湖微笑着说,“千年不朽,对于研究古人的人种、体态特征和病理简直是天赐的宝贝,可惜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

夏明若问:“为什么不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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