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塔(46)

敖钦抱着臂膀说:「为什么不行?你看,现在我和他处得多好,我当然有心思。」

敖锦一个箭步冲到面前似要揪他的衣领,手伸到半途却又沮丧地放弃:「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敖钦便和蔼可亲地教他:「我是你大哥,你要注意分寸。当然,如若你要以东山神君的身份来待我,你想说什么都行。」

「那塔要倒了,你看不见么!」他手指着远处的高塔,激动得双颊泛红。

敖钦淡淡向他手指处看了一眼:「我看不见得,那塔直得很,再立上千百年也不是难事。」

性情和顺的手足绝望了,背过身去甚至不愿看他的脸:「你非要如此自欺欺人吗?」

「塔倒了也不是坏事。」敖钦终于肯认真同他说话,「这些年过得太平淡,我都有些腻了。」

原本是一句安抚的话,却又激起敖锦的愤懑:「你是我大哥!你觉得我能眼睁睁看你……」

「你我都清楚,塔迟早会倒。」敖钦张口截断他之后的话。穿了一身石青色衣衫的男人缓步走到花丛中央的石桌边坐下,抬手便有一只玉色的蝶翩翩飞来停在指间,「就像我总以为我会留他生生世世,可是你我都清楚,这只是我的痴妄。说到底,他也不过是靠着般若花才保有一丝灵识,经了轮回一直支撑到现在,什么时候油尽灯枯谁也说不准。」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当初你说希夷来要花,我就有些明白。那个人,事事瞻前顾后,从不做没来由的事。若非般若花罕有,他哪能撂下脸来上东山来要?你再大的胆子,又怎么敢不问我一声就拿神宫里的东西送人?何况对方还是希夷。」说到这儿他又想起了什么,低低笑开,「这事还要谢谢希夷。真是,欠了他这么大一笔债,真叫人恨得牙痒。」

万物有灵,逾是稀罕的珍宝,逾是灵性十足,故而才有宝剑随主名器识才之说。如般若花这般天地至宝,更是集天地之精华万物之灵,比之凡人,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希夷以般若花之灵再塑道者精魄,怕也是穷途末路之际的孤注一掷,毕竟轮回往复变数无穷,或许小道士未出人世便魂魄俱散,亦或许,不知哪天,般若花灵气耗尽,他那一线灵识便烟消云散。

「我已经看他死过一次,将来又要让我看二次,这个希夷,安的是什么心?」他抚着丛间的花蕾嘟嘟囔囔地埋怨着。

敖锦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你放他走就看不到了。」

「你呀,没动过心,所以不知道。」敖钦忽然「哈哈」地笑,摆出一副兄长模样谆谆教导不开窍的弟弟,「这怎么行?我怎么能舍得让他一个人孤身而去?我舍不得的。」

敖錦只用怜悯的眼神看他:「他就这么重要?」

「嗯。」敖钦毫不犹豫点头。

「很重要?」

「很重要。」

「多重要?」

「重于苍生。」

半月之期转瞬而过,希夷終於回來了,卻是兩手空空。

敖钦坐在窗前自顾自在逍遙饮酒:「喲,真难得,本君似乎又胜你一次。」

气态俨然的上仙依旧远远站在門外不肯进屋:「我看你这次怎麼收场。」

「怎麼收场?」敖钦在月下扬起了眉梢笑,「塔倒了,自然就收场了。」

希夷转过身,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

却是敖钦主动要招惹,扬声喚回欲走的上仙:「希夷,你安的什麽心?」

「当年为什么要救他?」希夷闻声回头,敖钦在降魔塔沉沉的阴影下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凝望著他,「他果真是你是留在凡間的骨血么?」

涵養甚好的上仙變了臉:「是啊,他還是我的獨生女兒。怎嗎?你要喚我一聲岳父嗎?」

漬漬,小道士果然比他乖巧得多。敖钦暗自咋舌,口气却依旧正经:「事情同你无关,你在上邊看著就好,何必大费周章搅进来?」

希夷只拿眼角睨他:「这是我的事。」

「那又为何上告天帝?」

「我见不得你的作为。」

敖钦不问了,斟一杯酒缓缓送进嘴里:「希夷,你知不知道你很讨人厌?」

希夷干脆扭过头去:「我只知众仙都暗自抱怨你张狂无忌。」

终究是仇敌,话不投机,说多少都是徒然。希夷淡淡向他点了头算作告退。

望著遠去的白色背影,敖钦把玩著手中的酒盞啞聲開口:「你找不到解药,是因为世间上压根就沒有。无涯的病不过是一时之症,过了半月自然就会好,现下他应该能下床了。自始至终。我也不过是想借此强留他半月而已。其实,留与不留又有什么分别?我终究不能囚他一世。希夷,如若你还没改变主意,明天你就可以带他走。他跟着你,总好过跟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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